郑谆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老头儿，不由得想笑。
特别当他看到这老头儿一副拿自己没办法但又实在气不过，只好揪着胡子干瞪眼睛的模样，直接笑出声。
“哈哈哈，我说李兄，虽然你样貌看起来……恩，有点老，但说到底，你也才三十一岁，比我还小一岁！不要动不动就做揪胡子这动作，我看着真的很不习惯。”
他一边说着玩笑，一边走到书桌前，无聊张望，突然看到挂在木架上的六支鬃毛笔豪，脸色一喜，啧啧出声。
他还记得，这六支笔是笔墨斋开张那天自己送的，不值钱，但也让这个粗莽汉子花费了不少心思，笔豪有长有短，样式好看，笔锋垂落刚毅，笔筒纹路暗沉，有的是他在洧水城搜集来，有的是他轻骑越过百里沙漠在临城买来。习惯耍刀的他这辈子都没怎么碰过舞文弄墨之事，自然也不懂这笔豪有什么讲究，只觉得好看就成，能写就成。
那天笔墨斋开张，门口张灯结彩，李文兴满面春风，自己带着笔豪前来祝贺，可把这小子开心坏了，指着自己就说：“我以为你这不懂文墨的莽汉会送我一把金环大刀来煞风景，没想你竟改了性子送起笔来，有意思，用心啦……”
后来，这六支不登雅堂的毛笔被李文兴摆放于书桌的笔架上，一直摆到现在，从没移动过。
有人曾问过价格，均被李文兴拒绝。
“这几支，兄弟送的，不卖。”
兄弟之情，重若手足。
郑谆也只有在笔墨斋的时候，只有在李文兴面前，才会放下往日不近人情的冷漠，才会讲一些平日里从来不开的玩笑话。
……
此时，李文兴听到郑谆的调侃，差点跳起来，他拍着桌面大叫。
“我去大爷啊……老夫变成这模样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这臭不要脸的东西！看不习惯就不要看！我求你千万不要再看，再也不要来找我，你这个扫把星，没脸皮的瘟神啊！”
“哎，这话你得说清楚，你救我不假，可也不是单救我一个，那么多人你都救了，我只是顺手吧……而且，好歹我也算是你交了十几年的好友，就借二十两银子，你这都不肯?”
“不肯，不肯！我穷的很，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晌午还去城门集市上卖画，结果一两银子都没赚到，还把画全都送人了，一来一回我算了算，妈呀，我赔了七八两！”
“哈哈哈，那是你大方，这说明你还是有钱，借点啊！我又不是不还你。”
“我记得那年你从我这里借走十两银子，说是给你娘看病，还说回头衙门发薪银立马还我，我算算啊……恩，两年了！你还给我了？不要告诉我衙门拖欠你薪银拖了两年！！！”
郑谆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尴尬，不过很快他便又腆着脸说道：“哎，我一个拿衙门死薪水的，天天入不敷出，挣得那点钱不是给我娘买药，就是给手底下弟兄买点酒喝，哪儿能跟你这种做生意的大老板比，区区十两银子，你还记挂这么长时间？你也不念及我给你找衙门的这衙门画师差事，也是替你挣了不少外快啊！”
李文兴咬着牙，心想若自己若还是十年前的聚神境界强者，这会儿一定祭出桃木剑，一剑斩了这不要脸的东西解气。
“你要借银子干啥？”
听到李文兴松口，郑谆打蛇顺棍爬老脸一笑，赶忙接住话头，道：“二十两，你先答应我借，我再告诉你弄啥。”
李文兴不愧是整条街出名的‘李老好人’，闻言后咬着牙瞪了郑谆一眼，然后转身向内屋走去。
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个小布袋走出来，砸向郑谆。
“最后二十两，这是老夫我的棺材本，你最好再下个月末，带上两年前的十两，一共三十两一并还我，别想拖，我知道你每月银俸都在三十两以上，你要是敢不还，老夫就不要这把老脸蹲你衙门闹去，到时咱俩就比一比看谁的脸皮厚？”
“不用比，你老脸皱皮子比洧水城墙还厚，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郑谆稳当当地接住那袋银子，掂量了两下。
本就恼火的李文兴，见到这动作，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郑谆的鼻子就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掂量下是啥意思？老夫借给你钱，你还怕我少给不成？真是气死我了，贼子心肠啊你！”
郑谆手拿银子，听了这话后一脸尴尬，想想的确刚才的动作很不合适，常年在官场上混迹，这点礼数也会忘了？
也许，最近真的是累了吧……
他走上前，把手中银两递回李文兴手中，接着又从自己怀里掏出袋银子一并塞过去。
“这里面有三十两，加上你的二十两，刚好凑够，你帮我去一趟长宁医馆，交给里面一个叫赵煜的少年，就说是我给的。”
“好哇！你自己有三十两，你还问我借！有三十两都不说先还给我？你不知道老夫我天天喝米粥都不舍得放米，吃肉都不舍得老是啃白菜……”
郑谆笑着挥手打断他的话。
“好了，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不过谁让咱们过命的兄弟？你不帮我，谁帮我？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好歹曾经也是聚神境的大修行者，一点铜臭都惦记这么清楚，丢人啊！再说，我看你每次啃白菜跟猪吃泔水似的，吃的香哩很呢……”
不提及这茬儿还好，此时郑谆一提及‘聚神’两字，李文兴简直要跳到桌子上，张牙舞爪叫嚣：“聚神你妈耶！别给我提聚神！”
……
二十年前。
李文兴十一岁，在武安城中玩耍时，被一老道老总，非说他身具灵根，是块修行的好材料。
结果，第二天，他就被那狠心的父母送去了龙虎山。
十年时间眨眼而过。
弱冠之年，李文兴下山了，同时也无愧于老道所望，迈入了聚神境。
下山后，他先去武安城看望下年老的父母，很低调地在家待了一整天，然后第二天去拜访了武安城中的神殿分殿，在那里待了两天。
第四天，他回到家中跪拜父母，声称‘此生追寻天道，不再眷恋凡尘’，说完带着母亲心疼的泪水和父亲懊恼的悔恨离开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