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的摇晃渐渐平息,但仍然左右颠簸。
外头,有喧闹声从舱门缝里传进来。
头顶的甲板被人踩得吱嘎作响,脚步声汇聚在一起,乱糟糟的。苏狄文竖起耳朵,趴在地板上侧耳倾听,感觉好像有人叽里呱啦地胡乱喊着,外面已经乱作一团,一种不安的慌乱感顺着甲板,从外头涌进监狱。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在晃动的船身影响下,滚来滚去的不止是自己还有煤油灯,隔壁怪人的位置已经掉了个方向,这个角度没有铁牢的遮掩,恰好能在黑暗中,看清对方的长相。
开启夜视的能力,他清晰地看见隔壁牢笼的黑暗一角,怪人毫无保留地进入了他的视野。但他看到的“真实世界”,却足以让任何人失去冷静。
一只浑身湿滑的“蛙人”,懒洋洋地蜷缩在角落的黑暗里。
这蛙人,双眼肿胀外翻,像铜铃一样挂在眼皮上,浑身烂肉塔拉在骨架上,勉强维持住人形。它皮肤惨白,浑身布满了伤口,不断从身体内渗出黏糊糊的透明液体。它的手指间长出了蛙蹼,每根手指衔接的地方,都诡异地连接在一起,这才偶然瞟见的苏狄文,产生一种对方带着手套的错觉。
蛙人的嘴里,居然含着一根属于自己的腿骨,津津有味地咀嚼上面的血肉。它喉咙已经完全被自己给抓烂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而高高鼓起的肚皮却在剧烈鼓胀,发出“咕噜——咕噜——”的鸣叫声。
蛙人的牢房也和他的一样,铺盖了一层稻草,很简陋。但不同的是,对方的地面上却堆放三个颅骨,几具骨架。骨架上的血肉已经完全脱离了,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但这些血肉,仿佛都拥有自己的意识,像蠕虫一样扭动,疯狂地去吞噬身旁的其他血肉。大团粘稠的血肉堆积到一起,彼此撕咬、吞咽,又长出新鲜的血肉。
这一幕令人作呕,却没有散发一丝血腥味,任何溢散出的血丝,都被“活着”的血肉舔舐干净。
除此之外,苏狄文注意到,蛙人的破烂喉咙中,隐约可以见到一条长满肌肉的猩红舌头,布满了倒刺。
看到这一幕,他终于明白,这个“狱友”没自己走运,受到邪神的呓语影响,已经彻底地失控了!蛙人为了吃到新鲜的血肉,不断地诱捕其他监狱的同伴,用所谓的“秘密”引人靠近,然后用舌头进行捕猎。
这些血肉的主人,其他的“试验者”,因为体内充满了魔药,死去的肉体依然保持着活性,本能地吞食着其余血肉。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记忆碎片,在苏狄文年幼的时候,父亲拉扎克曾经讲述了一个故事:
据说,在创造生灵的时候,创世神的手上曾捏着两个选择:“智慧”和“本能”。
祂在创造人类的时候,给予了人类渴求的“智慧”,因此,人类得以发展自己的文明,建立适合人类生存的世界;而在创造除了其他生灵的时候,创世神选择将“本能”赐予给它们,于是,这些失去了智慧的生灵,世世代代地利用“本能”所带给它们的力量,疯狂地吞噬食物,然后繁衍。
吞噬,繁衍!生物们不断重复地这个过程,以此保证自身物种不被淘汰,为了生存,它们可以吃掉任何形式的食物,包括留着自己血液的同类!
就像蛙人自己所说的一员,完全失控之后,它先是失去了人性,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兽性!而后,在兽性的本能驱使下,它将会吃掉自己,失去一切!
苏狄文在“险些失控”的条件下,能听懂对方的“蛙语”。而现在,在触摸到非凡之力之后,掌握了“夜行动物”的能力后,他已经无法听懂对方在讲些什么……蛙人继续发出的“蛙语”,在他的耳中只是“咕噜——咕噜——”的鸣叫声!
眼前的一切,像盆凉水一样,将他从头浇到脚底。
他突然察觉,在非凡之力面前,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而他无声无息地越狱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幼稚!那些给他服下魔药的人,掌控这样的人,将他囚禁的监管者,肯定具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他擅自越狱,企图逃出铁笼的行为,一旦被对方发现,就可能会彻底激怒对方!激怒一个能力莫测的监管者,实在不是理智的行为。
一念及此,苏狄文彻底冷静下来。
他重新躺回了木板床上,继续休息,耐心地等待时机,决定静观其变,等到自己摸清楚对方底细、来历和能力之后,再找机会下手。
……大概过了一刻钟之后,外头的慌乱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有人开始大吼大叫,语气中透露的恐惧和慌乱,格外喧闹。
嗒嗒嗒!苏狄文躺在木床上,侧耳倾听,察觉有两个脚步声靠近牢房,有人在用最普及的西罗曼语说话。
“好了,这边应该安全一些了,我的天啊!那个穿黑袍的家伙,居然能让咱们船长受伤!还真是怪物啊,想想就觉得可怕……”
“是啊!我在船上待了两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船长受伤!听说船长上一次受伤,还是在流血之日前发生的事情,在那宋岛上和普鲁王国的一个退役上尉决斗,争夺领土的所属权。”
“船长暴怒了,那家伙的结果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听着渐渐清晰的声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外头是爆发了冲突。他紧紧地捏着铁丝,将它在手上缠绕了两圈,留出细长尖锐的那一端,像匕首一样捏在手中,这是他此时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急促的脚步声响亮起来,说话的两个人过来了。
“来的人不是监管者!”察觉到动静的苏狄文在身上铺了点稻草,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来的应该只是两个寻常的水手,这让他有了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