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是唐心诀。</p>
唐心诀正在拆一只牙刷，没抬头，声音温和：“小心一点，外面太黑了。”</p>
“哦好。”郑晚晴答应一声，伸腿迈进黑暗。</p>
在她身后，寝室门缓缓关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声。</p>
听见这声音，唐心诀忽然放下牙刷，揉了揉眉心，眉宇不自觉地皱起。</p>
从某种程度上，郭果没猜错，唐心诀的确很疲倦。</p>
不过不是因为开学，而是噩梦。</p>
她已经一周没睡过好觉了。</p>
对唐心诀来说，被噩梦缠身不是个罕见的事。但这次的情况却格外严重。甚至影响到了她现实中的状态。</p>
刚刚郭果和郑晚晴的对呛，她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耳朵里仅是些模糊的噪音和翕翕簌簌的低喃、一阵阵刺痛从太阳穴扩散开，让人难以集中注意力。</p>
这些感觉当然不足为外人所道。</p>
原地调整片刻后，唐心诀走到阳台旁洗漱台前，打开水龙头。</p>
洗漱台上方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属于少女的面容。镜子里的女孩梳着干净清爽的单马尾，只是灯光聚焦下，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过分冷白。纤瘦的瓜子脸，嘴唇上的血色也十分淡，乍一看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营养不良。</p>
眼尾微微下垂，即使不笑也像盛着笑意，看上去既羸弱又无害。</p>
唐心诀对自己这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孔没什么看法，但看着镜中那双黑色的眸子，噩梦中的一些景象忽然在唐心诀脑海闪现。</p>
一望无际的黑夜、浓郁的黑雾……</p>
没等深入回忆，室友的嘟囔声将她拉回现实。</p>
“感谢我们寝室没有独立卫浴，至少郑晚晴洗澡这半小时我能喘口气……”</p>
郭果絮絮叨叨抱怨，瞥见唐心诀，眼珠一转：“哎，趁大小姐不在，我们来玩一局碟仙怎么样？”</p>
“大小姐”是郭果给郑晚晴起的外号，用来暗戳戳抱怨。寝室所有人都被她起过外号，只是唐心诀不知道自己的外号是什么。</p>
唐心诀垂眸几秒，挤出牙膏，把牙刷放进嘴里，“如果晚晴回来看见了，你们肯定又要吵起来。”</p>
郑晚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对一切牛鬼蛇神极度排斥，更不用说笔仙碟仙这种游戏。</p>
非常不巧，郭果是个重度玄学爱好者，书桌常年摆着《周易详解》《塔罗世界》和各种占卜罗盘，热衷于怪力乱神的都市传说和游戏。</p>
果不其然，一提这点，郭果白眼翻上天：“她那是朽木不可雕也。但你不一样，我一看你就觉得你骨骼清奇，和玄学有缘分……”</p>
见唐心诀已经自动忽略，甚至开始继续拆购物袋，郭果急得跳起来，摇头摆脑地劝：“就当是为了庆祝我们升入苦逼大三，陪我玩一把嘛好不好？六爻占卜、星座排盘、唤灵招鬼也行啊！”</p>
唐心诀一抬眼，对方顿时缩起脖子，委委屈屈地偃旗息鼓。</p>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子小、自己玩害怕，寝室里除了大小姐，就你一个不害怕这些东西，我……”</p>
唐心诀无奈地摇摇头，刚想说话，目光却不小心越过郭果身后，忽然凝滞。</p>
室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话，但在唐心诀的感官中，那一张一合的嘴却没传出任何声音。</p>
她的视线死死盯着窗外。</p>
在阳台上，她看见了一只占据了整个窗户的，巨大的黄色眼球。</p>
这是什么？因噩梦产生的幻觉？</p>
那黄色眼球充满恶意地，冷冷凝视着唐心诀，狭长的褐色瞳仁忽然一伸一缩，整个巨大眼球就陡然裂开，变成了无数个拳头大小的黄眼球，争先恐后挤满整扇窗户。</p>
嘻嘻嘻，嘻嘻嘻……</p>
嗡鸣声和呢喃私语铺天盖地施压下来，唐心诀深呼一口气，咬住后牙槽，没有尖叫或是后退。</p>
三年的病症、连续一周的噩梦，当梦中的恐怖怪物出现在现实，她却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的多。</p>
几乎只顿了一秒，唐心诀就迅速掏出手机，对着玻璃窗上的眼球飞速连拍了好几张照片。</p>
她早就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出现幻觉。而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维持的就是精神状态稳定。通过暗示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回归真实。</p>
照片已经拍好，下一步就是查看——唐心诀打开手机相册，在心中默念，这只不过是幻觉而已。</p>
看到空空如也的照片，大脑就会意识到一切都是虚假，进而开启自我恢复机制。</p>
相册打开，随着图片弹出，一堆呼之欲出的眼球出现在手机屏幕上。</p>
在它们弹出的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甚至能从这些眼球里捕捉到一丝茫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