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整天,睡前反省自身,方栓将收获和疑惑一起带入梦乡。
克隆人的尸检报告、班森的学生手册、孤儿院的线索、宋云江的油画、芙兰达的死因、黄远江的遗物、步眠的突如其来…以及,方栓在其中最重视的,林正清的微笑。
林正清是与班森同时期的人物。
身为在孤儿院的孩子,方栓能敏锐感受到在稚童时期,两位智者相处时是一种平起平坐的方式。那是一种来源于灵魂上的共鸣,就好像春天和秋天的相似,将其他不懂四季轮回的工作人员排除在外。
小时候的方栓看不明白,但是他把那种感觉遗留在梦境里面,等到长大以后再去回味。
按照先前论述,在智者眼皮子底下发生任何事情,都会被智者知晓。
那么,关于班森在进行克隆实验的事情,制作出方栓的克隆人的事情,身为智者的林正清也理应是知晓的。他默许了这些事情发生,也许也曾参与到其中、也许也曾对着克隆人的内脏发呆、也许也曾捡起跳动的心脏,观察活体与死体的区别、也许也曾…
过去的“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结果。
已知,十年前应该是发生了一次变故,结果是,班森医生离开孤儿院,林正清老师留下。两位智者选择了相反的道路,是否意味着两人的分道扬镳?
方栓清楚知晓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年龄越老,阅历越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找到班森的蛛丝马迹,根据线索,追查到后者的踪迹。
能看见的都是被看见的,能看见的都是无须看见的;
财不露白,看不见才是有价值的、沉甸甸的。
所以,当了克隆人的尸检报告以后,方栓心里面发生明悟,那就是一定要抱紧林正清的大腿。以自己的能力和智慧,顶多和宋云江掰掰手腕,是决计不可能斗得过班森的。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
「现实生活不是漫画小说,学生所学所会皆由老师教导。在一定的年龄段内,学生是老师的延续,是智慧的赝品,无法和真品较量。」
因此,拜访林正清,获得后者的友谊,是今天忙碌了整整一天,方栓得到的最大收获。
※※※※
星依云渚溅溅,露零玉液涓涓,宝砌哀兰剪剪。
碧天如练,光摇北斗阑干。
理智的人在梦境当中也很理智。方栓知晓自己入了梦,入梦以后有种特别奇怪的感受,细细说来就是“以第三者的视角身临其境”一句话。
方栓梦见了18岁那年的事。
小夜、明灯;
萤火、清溪。
班森医生身着古旧的长袍走在前面,手上摘着一只灯笼照明。
他的腰板一直都佝偻着,脚步很慢。时不时发出咳嗽声,表示自己还在,还活着。走路的节奏不急不缓,轻重有声,看来班森医生有一直保持清明的状态。
“到了。”
他们到了那座小桥上面。
底下是清澈的小溪,月光明晃晃照着,看得见有蝌蚪在游觅。四处响起蛙鸣,抬眸瞧去,发现小溪两侧到处都种满了稻米,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班森、林正清、方栓,以及…宋云江。
因为时间太过遥远,宋云江的影子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细致的五官。倒不是说忘记了容颜,而是相由心生。十年未见,方栓已不知他的心是什么样子。
“咳咳,都坐下吧。”
班森将灯笼挂在桥边的栅栏上。荧光照下来,老者碧幽幽的眼眸衬着光,这画面略有些诡异。
小桥上,当班森话语落地,宋云江与方栓各自提着一只小木椅。宋云江将木椅搭在班森屁股下,方栓将木椅搭在林正清屁股下,两位老者露出和蔼的微笑,而两位后生则一屁股坐在桥面上面。
桥是木桥,椅是木椅。
相较同轻,倒也不差。
班森略微点头,道:
“阿栓,明日便是你到首都求学的日子,这是我最后能教给你的东西。
我问你,什么是人性?”
※※※※
方栓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了?”
把步眠吓了一跳!
步眠手忙脚乱从方栓身上起来,心想“技多不压身,我在跟老师学睡沙发的技巧”这种借口是不是太肤浅了?
耳根子泛红,俏樱桃泛红。心猿意马,步眠登时没抓稳沙发靠背,把窈窕的自己一屁股摔到沙发后面,发出“哎哟”一声鼻音浓郁的浅吟。
“唔!”
她捂住嘴巴,止住奇奇怪怪的声音。
好在方栓刚做过噩梦,后脑昏沉,神经能量失去不少。他的意识还很糊涂,听见了步眠的声音,立马归到了幻听那一类。
“老,老师?”
步眠从沙发后面冒出来一个脑袋,冒着蒸气:
“你怎么了?做了噩梦吗?”
“嗯?算是吧。”
方栓翻身坐起,双膝打开,双手叉在下颌骨上,眼眸轻阖,尽量减轻脑袋撕裂的痛苦。待疲倦消逝差不多后,才睁开眼,看向步眠:
“我梦见你变成了男人,让我满身大汉,实在是无法接受,吓坏了。所以,你以后…便是那种动作,不能再做出来。”
“嗷?嗷。知道了知道了,老师,喝水。”
“知道了就好。唉,真是放心你不下,又拿你没办法。”
接过步眠递来的水杯,方栓略微沉吟。
步眠眨了眨眼睛,举一反三,争取跟上老师的节奏:
“没错,水里我下了毒。无色无味,喝了以后不出两百年必死无疑!”
“噗哈哈!你哦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