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年关还有一个月。
“莲儿说,这场雪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还说父亲的伤势已经痊愈,只是前线战争规模突然扩大,急需大量岁灵币补给而已,并无大碍。”
馨儿似乎非常喜欢这场雪,在那空谷视野开阔中,整个人与那鹅毛大雪融入一体,轻飘飘地落入洛水。
洛川清澈见底,雪花触水即化,穆逸披着黑色绒裘,自玄挽亭俯视,只见那小女孩落水的瞬间古灵精怪地朝向自己做了一个鬼脸,随即身姿转动,湖绿色绣花鞋在水面留下涟漪,之后略带嬉笑地隐入茫茫雪幕中。
这些日子,穆逸倒是非常清闲,穆云竹与穆进二人为了岁灵石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也就顾不上他了,据说这次损失缺口有点大,穆府四脉商量了很久,最终不得不私掏腰包将缺口一一补齐。
当然此事与穆逸倒是没有多大关系,自从第五次记忆碎片溢出,记忆梳理清晰之后,他不再呆滞。人有时候啊,太清闲了也不大好,穆逸无聊得坐在玄挽亭上,思来想去……
“穆逸哥哥,你在摆什么棋谱么?好无聊啊……”馨儿单手托腮,不时悄悄地将一枚白子偷偷藏于袖口,贼兮兮眨巴眨巴大眼睛,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馨儿……”穆逸沉声道。
这些日子两人玩熟了,馨儿开始调皮了起来,有时候见穆逸在那发呆,忍不住吓唬一番;有时候又毫无矜持直接八爪鱼般跳到穆逸的后背上,无所顾忌。
这些事若是被穆云竹与穆进看到,就会挨骂,不过只要两人一走,馨儿又开始小动作鼓捣鼓捣起来,对此穆进颇为无奈,心中感叹以前是被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凉欺骗了,可能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
馨儿对于穆逸的白眼熟视无睹,故作镇定看了一眼玄挽亭外的大雪,有心无心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嗯。”穆逸摇了摇头,旋即拿起一枚白子添上棋盘,之后不停得重复白子、黑子落子的动作,待棋盘上的棋谱被复原大半时,馨儿这才反应过来,手舞足蹈激动道:“穆逸哥哥,你,你在复原那烂柯谱?”
馨儿激动跳了起来,藏于袖口或白、或黑的棋子齐刷刷掉落在亭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的棋子颇为调皮,蹦蹦跳跳得滚出老远,馨儿看了一眼那棋子,又看了一眼穆逸,囧态一笑,以掩饰尴尬。
穆逸抬起头,意味深长看着馨儿。不过馨儿这一神态也只发生在一瞬间,旋即她快速得搬起石凳,连忙向穆逸身边靠拢,一边挡住他的视线,一边不停得询问这棋谱是不是那日两位老公公下的烂柯谱?
其实馨儿关心的并不是棋谱本身,她就是想知道最终那两位老公公到底是谁赢了。穆逸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得将黑白二子落位,不过随着穆逸大幅度复原,馨儿已经可以笃定是了。
当棋局复盘至那日两位老公公行棋时,馨儿双手拖着玉腮抬起脑袋,喃喃道:“云竹姐……”
穆逸停下落子,好奇得看着近在眼前的英气女子,穆云竹的到来着实让人意外,这几日她应该很忙才是。
穆云竹点了点头,几日琐事忙得焦头烂额,今日事情终于有了进展,穆府所需上缴的岁灵石已经凑齐,并且交给了二位家族实力强大的老祖,由他们亲自去一趟上游,交付于六欲宫。
处理完琐事,穆云竹这才走出穆阁,下意识瞥了一眼玄挽亭方向,见到穆逸与馨儿正在摆弄棋盘,静静地走了过来。
在这个世界,围棋是非常受欢迎的风雅之物,每年洛川中游都会举办松下棋会,非常热闹。虽然不能说拥有高超棋力的人拥有经天纬地修为,但修为通天的大人物们都拥有高超的棋力。
这些年,松下棋会以棋悟道者大有人在,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行棋与修行往往有共通之处,其中,天方地圆,入仙忘我;黑白阴阳,相生相克;得舍沉浮,浓淡轻重,无不诠释着其中的奥义。
其实若非正式的棋会,往往私下三两好友行棋更在乎落子的过程。《博物志》曾记载: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以教之,可见落子可使愚者变智,行棋可启蒙开导世人。
当然行棋可不仅仅让愚者变智,最重要的还是一盘棋局结束,行棋者对整体人格塑造,因为修行能走多远,往往也与此有关,当然棋下多了,若有感悟,大抵都是人格完善的过程。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在那些个霸主理解中,围棋恐怕是为善与暴戾共存的世界,落子往往意味着开悟,而对弈往往则意味着血腥,据闻最早将围棋之暴戾运用到战争的是六欲宫首代宫主梦,当年抢占洛江水系,宫主梦以围猎为主,以多袭少,屠尽亿万俘虏,而霸一方。
所以在洛水水系,围棋颇受重视与传承。穆云竹自然也懂得,而且棋力不低,悟性颇高。她本诧异,本想过来指点馨儿一二,但看到棋局之后,瞬间沉默下来。
不时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那个要与她退婚的男人,不时看着棋局,阴晴不定。穆逸也奇怪望着穆云竹,颇为疑惑:“云竹姑娘可有见解?”
对视片刻,云竹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穆逸见后,有点无语,这女人这般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对这棋谱独到的见解。
“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穆逸心中嘀咕,随即在馨儿的催促下,继续开始了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