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言把祭司老人送回住处后,自己也回了家。门口,苏颜早早等候,依旧是一袭黑衣,只是青丝带换做了红绸,安知言知道,今天也是苏颜着红绸的日子。
一见面,苏颜便开口道:“中午上我家吃饭,我明天一早就走。”
苏颜完全不给安知言拒绝的余地,安知言便应声答应,说先回屋把东西放好,收拾一下。苏颜跟着安知言进了院子。
苏颜双手环胸,靠着青瓦房门框,默默看着安知言先放好梯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起安先生的墨玉锋毫。
明天就要离开,苏颜终于忍不住打抱不平道:“那些人这么不待见你,你还帮他们办好祖祭,真不值得。”
安知言回头笑道:“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厉害,至少买卖东西还没人挤兑。”
苏颜笑骂道:“废话!你比钱重要啊?为了你,跟钱过不去,人傻是不?”
安知言放置妥当,起身拍手,朝苏颜说:“至少祖祭又不是他们个人的事,我也能沾沾光。再说了,换作是先生,也会借的。”
苏颜撇嘴道:“你沾个屁的光,你都快穷得精光了。”
安知言看了苏颜一眼,走出屋,而后转身抛给她一个小物件。苏颜双手接住,捧开手一看,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环状白石,被打磨得很光滑,由一根一尺来长的红头绳系着,上面还刻着一圈小字:一尺红头绳。
安知言笑着说:“前几天发现一条新兽道,跟着入了两三次降云山深处,在河边发现这块石头很漂亮。寻思着你快系绸了,便拿着做了这么个东西,当礼物。”
苏颜抬头看了安知言一眼,啥也没说,仔细摸了摸那一圈刻字,然后将白石翻到背面,上面同样刻着一圈小字:但愿岁月老。
低着头的苏颜瘪了瘪嘴,假作嫌弃道:“又俗又酸。”
安知言气笑道:“不喜欢还我,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钱。”
苏颜眉毛一扬,一把将白石攥住,伸出拳头朝安知言炫耀道:“我的了!”
安知言忍俊不禁,然后又跑去打开屋后的地窖,从里面抱出一坛老酒。这酒是从邑何镇所购,叫桃思酒,是往昔安靖山最喜欢喝的,算不得贵,但对安知言来说,每年存下两坛就叫他的日子过得分外拮据。
许是抱着算是贵重的物品,走到苏颜面前时,安知言便有了几分底气:“你啊,以后少跟老段学,不然迟早得成他那副模样。”
苏颜戏谑:“你还真以为我不敢动手了?就是真打破了这坛酒,你还不得老老实实地再抱一坛出来?”
安知言语塞,转而叹道:“练武也要讲究修心的嘛。”
苏颜一挑眉,天经地义地说:“如果要磨平心性,我还练什么刀!”
看着安知言想要反驳,她立马又说:“再说了,谁说修心便是要宠辱不惊?养一口浩然正气,砺一颗刚强不屈的赤心,就不是修心了?一个避短,一个扬长,干嘛要有高下之分?”
安知言呆若木鸡,只愣愣道:“你这一趟远游回来,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苏颜神采飞扬,大步而行,乌黑马尾来回晃动:“井底之蛙!”
————
宽阔的大街上与偏僻的陋巷里截然不同,人头攒动,沸反盈天:孩童奔走嬉闹,乡夫高声引朋,朱门谈笑风生,妇人精挑细选,商贩吆喝揽客。
说起来,今天绝大多数摊贩都是外乡人,而且有些是前些日子便已经到了,为的便是会有不少游客闻名而至。
和气生财,在这吉利的日子,那些往日再不喜欢安知言的人,也不愿冷着眼看他,不过讨彩头的喜庆话自然没有他的份儿。与他同行的苏颜算是沾了他的光,能在这么个日子享受到这等“卓尔不群”的体验。
酒家阁楼上,一间靠窗的雅间里,有位白衣青年与青衣少年正把酒言欢。青衣少年是小镇大户徐家的长孙徐近新,白衣青年正是累轻侯。
徐近新起身把盏敬酒:“相较于去年,今年热闹更胜,真巧了,师兄一到,青石镇的福运也多了不少。”
累轻侯轻笑:“我累某自家的福运都还嫌少,哪能给青石镇带来福运。也亏是在我面前,要是你跟承天阁里新来的那位也这般溜须拍马,事后怕是要师父他老人家骂得狗血淋头。而且以后便是师兄弟了,无需这般客套。”
徐近新自罚一杯:“师兄说得是,是师弟拘谨了。”
落座后,徐近新皱眉问到:“这位大人物,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累轻侯小酌一口,为徐近新解释道:“恐怕师弟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承天阁吧?以后你慢慢就能了解到承天阁在一国之中的地位了。以前除了国内几个大宗门,就连赵国皇室对承天阁也是知之甚少,这也是师父敢和吴国师叫板的原因。
这位新来的掌阁人,确实比之前的历任掌阁人都要尊贵,不过其实也算不上如何高洁,只是性格确实叫人不好捉摸,谁也不知他评价好坏的那个度是什么,也没人敢去试探。所以啊,师父说,还是不妄动的好。”
说完,累轻侯仰头饮下一杯,唏嘘道:“这修行路上也分贵贱啊!”
徐近新展颜笑道:“这‘贵’未必就没有师兄一份吧!”
累轻侯听罢开怀大饮,之后起身走至窗边。徐近新看着累轻侯的背影,听他说到:“我这次来,不单是来接你到宗门的,还要在龙属山帮你物色一块好的‘敲门砖’。
龙属之要对山上仙家来说可不仅仅是凡间枢纽要地,这位新来的掌阁人必定会前往。若是此次能有所获,到时龙属山之行,便可能是我们长仙门与承天阁的一桩善缘。星罗宗得其近,我们便谋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