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言睡了一小会儿,就惊醒了,然后看见她昂首挺胸,拍着腰间的酒葫芦,朝自己得意道:“帅吧!”
其实很配,但安知言觉得自己要是夸一句,紧接着就会被她损一句,于是点点头,不咸不淡地说:“还行。”
她也不计较,负手身后,特意把酒葫芦显摆出来,迈步而行,语气更是意志满满:“走吧!”
少年还欲拿上弓刀,却听她说:“东西就放那儿吧,反正也不会丢。更何况,咱们一时半会儿未必回得来。”
前一句说得确是,但后面一句却让少年心头萦绕疑惑。
转山转水,觅道而行,这一走便从早晨走到了晚上,要知道少年这些年常行走于山林之中,脚力早已是普通人的一两倍,而且还有她做帮扶,加之途中只休息过一两次,完全抵得上普通人连续几日的赶路。少年甚至怀疑再这么走下去,就走出降云山了。
再下一山,找到一处山洞,她告诉少年今天便先在这里过夜。
山洞内,吃过干粮,安知言边添置柴火,边问她还要走多久,她却只道快到了。
安知言又说:“我听说徐家来了位仙人。”
她望了安知言一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知言一下语塞,只道:“是是是,你最了不起!”
她又望了安知言一眼:“这还用你说?”
安知言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然后觉得有点头晕,又缓缓蹲了下来。之后就听见她说:“那外乡刀客之前找过咱了。”
安知言惊讶道:“老段?”
她点点头:“所以咱才想着让你看看这个世界有多美。咱一直觉得自己不该去干涉你,但事实上,只是两头都做得不好。
那个外乡刀客很厉害,至少要比你说的那个徐家仙人要厉害得多,明明白白告诉你,也是不想你瞎想,对苏家丫头那边也会放心不少。”
她说着盯着安知言看,突然问:“你为啥这么相信咱?”
安知言愣了愣,她换了句话问:“要是咱告诉你,千万别相信咱,你是信还是不信?”
安知言这次毫不犹豫道:“真话信,假话不信。”
对此她不置可否,然后说起了守夜的事。守夜一事,三两句便商榷完毕,她守上半夜,安知言守下半夜。就在安知言入眠不久后,她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起身走出山洞。
山洞外的树林里,有一双碗大的眼睛闪烁着幽光,那双眼睛的主人说道:“你过界了!”
这是一种安知言从未听过的语言,她却不止能听懂,还以相同的语言回答说:“不过刚迈过了三境的门槛,还以为你们几个真能霸占得了这近百里的降云山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动了真火:“别忘了当初是谁给了你一处容身之地!”
“你还真以为邑何镇的羽卫没对你们动手,是你们自己本事大?”她仿佛只是听了一个笑话,而且接下来更加不客气,“只会东躲西藏、蝇营狗苟,你们和龙属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就凭你们也想压住过江蛟龙?”
被人拂了面子,那林中的怪物反而惊疑不定。他们当初留她在降云山,本是看她命不久矣,死在降云山反倒能变成自己的福缘,谁知道她这一口气一吊就是十多年,自己之前多次试探,只是探得了她的阵法造诣不凡,至于她伤势如何,他一点都探不出。这次她自己出现在降云山深处,虽然看上去伤势已经无碍,不过一路上未曾显露半点本事,这让他疑起她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是不是跌落了境界,而且他前不久已经更进一步,这让他有了此次试探的底气。
可她现在的表现全然不像虚张声势。加之虽是无心之言,但确实如她所说,降云山真正的幕后掌控者另有其人。诸多考虑下,林中怪物终是忍住了贪念,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山峰,而后再度看了她一眼,然后隐没于山林之中。
她盯着怪物消失的地方,冷声道:“鼠目寸光的家伙。”
一番插曲过后,再无它恙。
安知言休憩起来,看见她正为火堆添火:“你睡会儿吧,后面我来守夜了。”
她站起身,擦去手中污秽:“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要赶在天亮之前登上对面山顶。”
安知言没有动身,只是问到:“那你干嘛不让我守上半夜?”
她十指相扣,掌心向上,伸着懒腰,微微歪头道:“你又不知道要去哪,难道还能知道什么时候出发?好了,走吧!”
她和安知言登上山顶时正值旭日初升,眼前的景象是常年行走山林,却从未登顶,也很少深入过降云山的少年只在书上看过的:山崖,大石,孤松,云海,红日!
“到了,看!”她悦耳的声音充斥了满足,少年仔细环视后,胸中激荡。
侧有峭壁苦守最后一线山阴,旁有苍松紧咬石岩,云气在脚下缓缓流动,顺着前方的断崖汇入崖下的云海。与山峰相比,二人是粟米,与云海相比,山峰更是沧海一粟!山与天比高,云与海比阔,易物而言,天涯海角,就在眼前!
这或许该说:孤松与大日相望,高崖与云海相依。这或许又该说:大云成海吞吐苍茫大地,大日东升蒸煮壮阔波澜!
那个狡黠不可捉摸的女子蜕去了神秘,立在崖前,迎着红日,借去天地三分豪气,高声道:“这就是降云山的降云!”
降云山云气终年不散,虽无仙家灵韵,也是凡尘少见。连番震撼,少年少时才回过神,只是片刻停歇,山顶的寒气就让满身汗水变得冷若冰霜。少年蜷缩起身子,双手交叉着摩擦双臂。她转过身,解下腰间地酒葫芦,抛给少年。少年接过,哆嗦着拔塞大饮,却不想慌忙中被酒水呛到,两晕酡红在咳声中浮上少年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