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带她走,同时也是带自己走。</p>
但他们最终还是回来了。</p>
李游黯然:“从一开始向那些无辜之人下手时,你已不能回头。”</p>
凤目也黯下去,他缓缓点头:“上了马车后,我还是后悔了,父亲他们死得太冤……我对自己用了蚀心附骨散。”</p>
“老邱替你隐瞒了。”</p>
邱白露始终不是神,从最开始知道朋友就是凶手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始终不忍心揭穿,选择了隐瞒,这样一个尊敬生命的人,是不是也矛盾了许久?</p>
南宫雪沉默片刻,又看着杨念晴,俊美的脸上,那片忧伤的笑容此刻也格外动人起来:“小念,对不住……”</p>
他在内疚?</p>
他曾经对她用了“寂寞梧桐”,幸好邱白露及时赶到。</p>
马车上,他终于还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恨,用计骗了她回来,正如同吃蛋糕时他说的那句话——“战胜自己总是比战胜别人困难得多”。</p>
他想回头,却战胜不了自己……</p>
眼前越来越模糊,杨念晴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痛得快要裂开,却依旧是满脸的不信。</p>
那一剑刺来的时候,他挡在了她面前,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马车上,他强忍着巨大的痛苦,直到昏迷的那一刻,他也只是紧紧抱着她,恳求她“不要回去”,这些,都是假的么?</p>
逼他回来的人,就是他自己。</p>
一个凶手,却有着悲天悯人的心怀。他曾经用悲哀的语气告诉她,杀这许多无辜的人,并非凶手的本意,他不想再查下去了。</p>
他们继续查,所以他杀了更多无辜的人。</p>
那双高贵的凤目依旧温和而亲切,却又总是那么忧郁,那么复杂,透着薄薄的悲哀与凄凉。每次杀人之后,他是不是也痛苦了许久?</p>
为什么会是他?。</p>
曹通判突然长长叹了口气:“不错,老夫当时本可以替陶门说话的,却为了仕途争功做下错事,枉送了一百多条人命,如今赔上一命也是理当。”</p>
他竟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p>
众人都变色。</p>
他看着何璧:“如今真相既已大白,当年老夫办事不力,又有欺上之罪,朝廷绝不会放过老夫的,老夫家中倒也并无什么人,只有两个小孙……”</p>
停了停,他惨然一笑:“能保则保,倘若不能,也不必费心了。”</p>
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p>
“你可知,当初你为何能逃出来?”</p>
“当时唐惊风私下来见老夫,求老夫放过你们兄弟,老夫碍于交情,只让他去东南角候着替陶化雨收尸,哪知事后现少了个孩子,老夫不敢声张,好在大火过后许多尸体已面目全非,老夫便找了个小孩子顶替过去,为以防万一,又叫唐惊风自己出来指认尸体,说陶门之人已尽数被诛,这才逃脱了干系。”</p>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p>
这个骄傲的老人,连死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p>
两个神童是孪生兄弟,又岂是别人能顶替的?</p>
然而偏偏有了这场大火。</p>
指认尸体的偏偏又是唐惊风。</p>
唐惊风既参与告密,由他出面指认尸体,朝廷自然不会再怀疑,他始终对大哥心怀愧疚,放走了他的孩子。</p>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二十多年后,来找他报仇的也是这个孩子……</p>
南宫雪沉默许久,忽然微笑道:“如此,父亲亦可瞑目了。”</p>
“当时父亲抱着我从东南角门逃了出去,却身负重伤,临去时,他一直念着唐二叔与柳三叔的名字,那时我虽小,却知道他很伤愤。”</p>
众人呆住。</p>
陶化雨竟是知道的!</p>
当时他可是十分难过?或者干脆咬牙痛恨?</p>
来自朋友的背叛,最难以令人原谅。</p>
修长的双目满盛着悲哀与痛苦,李游微微握了握拳,转过脸,声音已有些颤抖:“倘若此事揭开,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到牵连。”</p>
何璧看着他,冷漠的眼睛里竟也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犹豫与痛惜之色:“朝廷是必定不会放过曹前辈家人的,还有唐家,南宫兄……”</p>
他没有说下去。</p>
是不忍再说?</p>
南宫雪微笑着点头:“一切总要有人来结束,就让我来也好。”</p>
凤目中带着解脱的愉快……</p>
眼睁睁地看着那干净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却不能阻止,心中只觉巨痛,原来他早已将自己的路算好了。</p>
杨念晴终于哭出来……</p>
真相揭开了,然而,它又要再次被埋藏。</p>
陶门的冤案注定永远不能平反,朝廷不会认错,何况如今也没有任何证据。事实只是,曹通判与唐惊风合谋,放走逆贼之子。</p>
他们还有亲人。</p>
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若是此刻公开,又将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那么,不如叫它永远湮没,就让他来背负这个骂名吧。</p>
从此,没有人会提起陶雪这个名字,人们只会说,江湖第一公子南宫雪是个伪善之人,他是凶手,为了一己私利,害了许多无辜的性命。</p>
但这又算什么,活着的人得救了……</p>
在那个优雅的身影倒下去的一刹那,杨念晴看到了一抹忧伤的微笑,如同秋日阳光下的风,带着淡淡的悲哀与遗憾。</p>
是留给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