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顺还是规律地重复劳作。
桂英干活的时候舍不得穿上那布料上好的新衣裳,拿着针线胡乱地缝了缝富顺给她的破衣裳,继续下到江边干活儿去,只有在闲下来的时候才会穿一穿。看得同住的几个大姐直夸这个幺妹儿硬是衬得起衣服。
凶巴巴的刀疤刘越来越喜欢富顺,接下活儿的时候再也不吃他和桂英的回扣了。他还让富顺跟着他睡那个“豪华型”的桥洞,有时间的时候特地去给他捡来很多漂亮的油光石。这孩子又听话又能干,刀疤刘老是摸摸富顺蓬乱的头发,说:“顺儿,反正我们一个姓,干脆你叫我老汉儿算了!”富顺可不想再认什么爹,自个儿两个爹还没孝敬好呢!倒是桂英讨喜,每天“刘干爹、刘干爹”的叫,每次都被刀疤刘笑着拿竹棒棒赶走。
富顺和刀疤刘闲聊的时候知道,这老刘哥就是本地人,三十多岁了也没娶媳妇儿。祖祖辈辈都是这江边的渔民,后来这地方修码头搞建设,地被占了鱼也不让打了,因为闹事儿被扣了个莫名其妙的帽子天天被揪斗,这头上的疤就是让那群恶人整出来的。今年说是要平反,政府给了他补偿,还给他分了房子。“住逑不惯,睡桥脚还安逸些!”他对富顺说,满眼都是泪。运货的船老板都晓得这头上有疤的汉子,这一代的棒棒大多和他差不多命运,也敬重刀疤刘刚正不阿的为人,都拉起杆子跟着干。
富顺不敢完全暴露自己的身世,只说跟着姐姐是逃难来的。但谁都看得出来,桂英并不是他亲姐姐。这讲义气的刀疤刘倒是对他们刚到车站被抢的事义愤填膺,张罗在车站附近的棒棒兄弟们注意点这人,没想到这一天还真让他们给碰到了。
歹徒故伎重演,扮演成挑货的棒棒,专盯弱势的妇女和儿童,佯装带路,诱骗到了无人的巷子的时候再下手。歹徒万万没想到,这天刚要动手抢一个老太太,就被巷子口窜出来的几个棒棒用麻袋一套,给绑了去。
这天晚上下了工已经很晚了,刀疤刘照例给大家伙儿发了工钱。一个棒棒过来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拉着刚接过钱富顺就往街上走。桂英怕出事儿,也紧紧地跟着。
几个人到了一个防空洞里。地上一个麻袋里明显有东西在动,还“呜呜”地发出声音。刀疤示意看守的两个兄弟把麻袋打开,原来是个人!他走过去取下了口中的破抹布,五花大绑的歹徒吓得浑身哆嗦。“不晓得我得罪了哪路袍哥兄弟,是要我的命还是我的财?”
“你给老子睁开眼睛看一下!”刀疤中气十足,一声怒吼,过去狠狠地给了两脚。
“原来是水靶子刘老大,我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
刘老大像抓小鸡一般把这混蛋从地上提了起来。“老子今天就要犯你这口枯井!早就看不惯旱码头这帮偷鸡摸狗的棒老二了……不是喊你看老子,看看那边那两个,你认得到不?!”
富顺和桂英重来没有见过这架势,远远地站在洞口看着,在与那罪恶的歹徒凶残的眼神对撞的时候,桂英吓得打了个哆嗦。富顺摸了摸还在疼痛的胳膊,游离愤怒!
“眼熟,认不得……”“枯井”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先坏了规矩——那不是那天下狠手的那两姐弟吗?刘老大给歹徒松了绑,这混蛋一下子跪倒在地,给刀疤刘陪着不是,又主动跪倒富顺和桂英跟前,“我的小祖宗诶,都是我的错,你大人莫记小人过,我该死……我该死!”混蛋一边铲着自己耳光,一边磕头。
富顺和桂英恨死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可也罪不至死,善良的富顺想到了自己那年在玉皇庙被群殴的情形,那滋味太不好受。刘大叔出面,出口气也就算了。“刘叔……”
富顺刚要开口,刀疤刘过来一把抓住歹徒的头发,“给老子看清楚,他叫刘富顺,是我刀疤刘的干儿子,以后再乱来,老子整死你!”这个老刘叔,还真懂富顺的心思……或者,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吧?!
说完拉起富顺,唾了一口,带着一帮兄弟就走了!留下那个可恶的歹徒独自在防空洞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