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从岩石的缝隙之中流淌出来，被一只银质的水壶轻轻接住。</p>
将水壶盛满，卜哥先喝了一口，那清洌的泉水带着一丝甘甜，一口喝下去彷佛连心灵都清澄了许多。重新将水壶灌满，把水壶系在腰间，他轻手轻脚地从山岩上爬了下来。</p>
莫姆就站在山岩边上，看到卜哥下来，连忙上去搭了一把手。</p>
除了莫姆之外，边上还有几个士兵，这些士兵正忙着搭建一条输水管，这条输水管一直延伸出去一百多米，尽头是一片山崖，此刻山崖的四周上下全都搭满了鹰架，一片叮叮当当的凿石声。</p>
这里离海滨别墅差不多有两公里，整片山崖是由石灰岩构成，原本就布满了许多空洞，现在只不过是将这些空洞打通扩建罢了。</p>
但即便是这样，这项工程也要远比之前的那些工程浩大得多，所以施工者的数量也达到了一千五百人。这些人全都是从法克各地雇来的工匠，除了工匠之外，还有专职的预算师、结构师和建筑工程师。</p>
为了这座圣芳汀修道院，卜哥又背负了一万金币的债务，不过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出钱，由教会出面总共募捐了十二万三千七百金币，用来建造这座修道院。</p>
和之前的那几个工程不同，卜哥这一次并不打算赶工，他确信自己这辈子是别想看到修道院落成了，这可不是什么乡村的教堂，这类大型的宗教建筑，能够在一百年之内建造完成已经算是快的了，很多都是拖延一个半世纪或者两个世纪之久。</p>
这座修道院的建造，算是平息了之前的那件事情，教会没有丢面子，最终还是在这片海边建造了这座修道院。</p>
至于为什么不把修道院建造在主岛之上？理由非常简单，那片月牙形的主岛之上根本放不下这么庞大的建筑物。</p>
同样买下那些海滨别墅的上流人物们，也用不着担心会被窥探。修道院离他们有两公里远，这个距离绝对可以让他们放心。</p>
原本的纷争变成了皆大欢喜，对买下别墅的人来，附近有这样一座修道院也有好处，万一生个病什么的，用不着担心得不到治疗了，再一座恢宏的教堂本身，就是繁华的象征，这里再也不能算是荒僻的乡下了。</p>
「唯一没有得到好处的恐怕就只有我了。」卜哥叹了口气。</p>
卜哥的是实话，不算那一万金币的债务，接受六戒加持本身就意味着他将放弃已有的一切。才穿了一年都不到的那些华丽衣服，全都已经被他送人了。还好这些衣服大部分是前任甹浦男爵的遗物，他只花了很少的钱请裁缝改了一下，所以送人也不可惜。</p>
现在他整天都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袍子，喝的是清水，吃的是连奶油都不涂抹的干面包，最多在里面夹两片干肉；那张胡桃木贴面的床也不能再用了，居然连睡在床上也算是奢侈，这是他原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现在的他只能睡地板，多可以在地上铺一张毯子。</p>
幸好那些清规戒律里面有很多空子可钻，他现在只要有机会就会想方设法寻找其中的空子，到现在为止，他至少找到了两个漏洞。</p>
一个就是职业如果是厨子，那么在烹调食物的过程中，稍微品尝一下滋味不算是犯戒；另外一个就是只要背着巨额债务，再怎么拼命赚钱也不算犯戒，这里面的漏洞可就大了。</p>
卜哥在工地上巡视了一圈，作为修道院的设计者，他绝对算不上称职。除了提供了一个思路，其它的事情都是别人在做，他聘请的那个结构师原本就是一个有名的建筑师，所以就算卜哥什么事情都不做，修道院也能够被造起来。</p>
那片山崖已经被掏空成了一道很深的沟壑，将来这里就是主礼堂，山崖最高的地方有将近一百五十二米，他打算在那上面再加上一个高十五米的尖弧形天，总共一百六十七米的高度，足够让他名列史册。</p>
如果这座修道院真的能够完成的话，绝对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建筑物，只不过他的做法有类似于作弊，这座最高的建筑物并不是从平地建造起来，而是用一座原本就有的山崖挖出来。</p>
和平时一样，检查了一下工程进展的情况，卜哥就下了那片山崖，海边停着一艘船，自从海中的那片别墅被建造起来，船就成了这里用得最多的交通工具。</p>
这也让造船成了一笔非常重要的收入，镇上的那个造船厂名义上是十几个家族集资建造的，事实上却是卜哥的私产，其它人的股份加起来还不到百分之二十，在没有还清巨额债务之前，他用不着担心受到戒律的惩罚，完全能够享受拥有财富的快感。</p>
乘船上岛，一条蜿蜒曲折的木桥将散落四周的别墅全都连接在一起，木桥和主岛相连的地方是这里唯一的一片商业街，也是这片海滨人气最旺盛的地方。卜哥远远地就看到一群女士聚拢在一家茶室中，他看到那些女士的同时，那些女士也看到了他，只见其中的一位夫人朝着这边招了招手。</p>
拒绝女士的邀请是不礼貌的，更何况卜哥知道这些女士叫他过去，肯定是为了送钱给他。</p>
「安德雷西伯爵夫人，很荣幸在这里见到您，夫人，您看上去越美艳动人了！斯蒂芬妮姐真是很少见到您出来走走，感觉怎么样……」卜哥和这些夫人姐们一个个打招呼，顺便亲吻了一双双柔嫩的手。</p>
「可怜的苦修士先生，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您了，看，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安德雷西伯爵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空位置，示意卜哥坐下来，卜哥的身上有着一切吸引她们的东西─年轻、英俊、精力旺盛以及一大批迷人的珠宝，所有这一切都是女人的最爱。</p>
平时卜哥和这些女人之间一直很随便，经常会些笑话来逗她们开心。</p>
「有趣的事情倒是有一件，我第一次来这个镇的时候，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旅店的伙计看到我只有一个人，就和我「往前走十米有一家酒馆，那里的酒只要一个金币就可以畅饮」，然后他又非常神秘地告诉我「酒馆里面的姐也是一样」</p>
「妳们知道我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只能够回答「哦，那里简直是男人的天堂，你肯定经常去」，没有想到那个伙计朝着我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我的妻子整天都在那里」。」</p>
卜哥话音刚落，身边就响起一阵「嗤嗤」的笑声，不管是夫人还是姐，都羞红了脸掩着嘴。</p>
「您居然还敢称自己为正人君子。」安德雷西伯爵夫人微微有些愠怒地道，不过卜哥能够感觉到那丝愠怒是刻意装出来的。</p>
「我们想什么办法惩罚他一下。」旁边的一位姐凑趣道。</p>
一边着，那位姐一边拉开了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条项链来，那是一条粉红色的项链，吊坠是一朵用金钻拼接而成的郁金香。</p>
卜哥当然认识这东西，项链就是从他的手里流出去的。</p>
金钻其实只是一种色泽淡黄的钻石，在自然界出产的钻石中数量并不少，只是这类钻石大多杂质和瑕疵比较明显。</p>
对卜哥来这并不是难题，把那些杂质和瑕疵炼掉，只要稍微费一些精力罢了，幸运的是这居然并不算是作伪，六戒加持对此连一反应都没有。</p>
「真漂亮。」</p>
「能够让我看看吗？」</p>
「我真是渴望能够戴一下，亲爱的罗拉，求妳了。」</p>
「……」</p>
女人是最见不得这些亮晶晶珠宝的动物，立刻便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p>
那位罗拉姐倒是大方，将项链递给了坐在她旁边的安德雷西夫人，其它的几个女人顿时围拢了过去。</p>
「我父亲的生日就快要到了，我想送他一件礼物。」罗拉姐道。</p>
这位姐的父亲是卢夫斯侯爵，身为长老院六位理事之一的他，在法克是数得上的人物，这样的人，连芭瓦德维伯爵都要巴结，更别卜哥这种人物了。</p>
对卜哥来，什么样的饰都不难弄到，让肖恩做出来就是了，不过敲定这笔生意之前，他总是把事情得很难。</p>
「但愿您的父亲卢夫斯侯爵大人的生日不要太近，要不然时间上肯定来不及，好一些的宝石都是从国外弄进来的，如果有特殊要求的话，甚至要到出产宝石的产地去挑，就算一切顺利，来回的时间再加上加工的时间，恐怕需要好几个月。」卜哥道。</p>
这不是撒谎，只不过很少有哪家珠宝行会这么做，在法克有很多宝石商人，从他们的手里肯定能够买到让人满意的宝石。</p>
误导显然并不属于欺骗，至少加持在他身上的戒律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只要想到教会整天在干的事情，这十有**是给他们留的后门。</p>
「我要一枚戒指，镶红宝石的，我的父亲喜欢红宝石，除此之外他还喜欢粗犷一些的风格，比如─龙的眼睛。」这位侯爵千金道。</p>
卜哥感到自己要昏倒了，他知道这位姐的是什么，那是他无意间炼制出来的一块红宝石，那块宝石内部原本有一块菱形的杂质，被他炼过之后，杂质没了，却留下了瞳孔一般的深色区域。</p>
这东西原本应该算是次品，只是样子看上去太像是一只通红的眼睛了，所以他还是将这枚红宝石，扔给了肖恩去制作，这才有了龙眼血戒。</p>
这已经是第二十二位提出类似要求的顾客了。</p>
卜哥苦笑着指了指天空：「只有住在上面的诸位，才有能力接下您的订单。」</p>
「噗哧」一声，周围的那些夫人姐们全都轻笑了起来。</p>
「你手上有些什么珠宝？」罗拉姐轻笑着退让了一步，想要龙眼也只是开个玩笑，很多珠宝可遇而不可求，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p>
卜哥随手掏出了一个拳头大的袋子，里面装的全都是珠宝，每一件珠宝都用一团羊皮包着，为的就是怕珠宝互相摩擦，擦花了表面。</p>
那些女人一下子将项链扔回给了罗拉姐，迅围拢到桌子前面，七手八脚地将羊皮拆开。</p>
珠宝总共有十五件，其中有三条项链、五副手镯、其余的全都是戒指，这是肖恩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在此之前已经卖掉了三件。</p>
把东西拿出来，卜哥就悠闲地退到一边，他并不担心这些女人会偷拿珠宝，这种地位的人绝对不会做偷盗的事情，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两个女人抢一件东西，到时候调解起来非常麻烦。</p>
同样他也不打算费心去介绍每一件珠宝的妙处，在珠宝方面这些女人个个都是行家，她们只会看花眼，绝对不会看漏眼。</p>
卜哥耐心地在一旁等着，没有几个时，别想完成这笔交易，女人是最肯花钱，也最会浪费时间的生物。要不是现在走开显得非常不礼貌，卜哥早就四处去转一圈了。</p>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看着海水涨潮又落潮，看着太阳从头上渐渐滑向西面，直到太阳快要碰到地平线了，卜哥这才走了过来。</p>
珠宝差不多已经被瓜分了一空，只不过对其中几件的归属权还有一些疑问，所谓给父亲的生日礼物显然只是借口。</p>
「各位难道不感觉饿吗？非常抱歉，我可要去厨房工作了。」卜哥把空袋子塞进口袋里，包珠宝的羊皮上面写着价钱，所以他也用不着废话。</p>
「我们还没有分配好呢。」芭瓦德维伯爵夫人埋怨道，不过她本人倒是很利落，从提包中拈出几张金券来。</p>
卜哥离开的时候，一袋子珠宝已经换成了一卷纸。那全都是一张张大面额的金券，用这东西付帐比拎着一袋袋沉重的金币要方便多了。</p>
晚餐之前巡视一遍厨房是卜哥每天的工作，没有想到刚刚到门口就遇到马尔海姆男爵。</p>
「我找不到您，只好在这里等着。」马尔海姆老头显得有些焦急。</p>
自从教会开始提供圣油、宁神香这类东西以来，老头总算是从苦力一般的生活中解脱了出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财路就此断了。</p>
不能够再仿造圣油，就想办法稀释，把八瓶圣油稀释成十瓶，一都看不出效果有什么差异，里面再掺入一些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药剂，这样做花费的精力比以前少，赚的钱却差不多。</p>
让卜哥感到佩服的是，这样干居然也不算犯戒。</p>
想出这个办法的是那只兔子，这家伙似乎对作奸犯科的勾当了如指掌，绝对称得上是「犯罪百科全书」。</p>
马尔海姆那帮人同样感觉到他们似乎上了贼船，可惜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跳下来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和卜哥一样背了一**的债。</p>
「似乎有人从我们手上买了东西，又往外卖，拉兰萨尔在鲁普奈尔的一家店铺看到了我们卖的东西。」老头凑到卜哥身边轻声道。</p>
郁闷，卜哥别提有多郁闷了，教会的东西难道那么好？价钱如此高，竟然也有人倒卖？要知道自从教会加入进来，圣油和宁神香的价格已经提高了很多，并不比从教会弄来便宜，只是没有了那些麻烦罢了，有人转手倒卖的话，价钱肯定更贵。</p>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有钱的白痴吗？」卜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话刚出口，他的心脏就一阵疼痛。</p>
卜哥骤然变色，这样都会引来警告？钉在心口的那根圣钉，戒的是嫉妒，难道刚才那句话被认为是嫉妒有钱人的表现？</p>
看来话不能够乱。</p>
马尔海姆老头似乎比他清楚其中的关键，把卜哥拉到旁边：「您难道不知道，圣油这类东西，第三等级的人是不能够享用的吗？再有钱也没用。」</p>
卜哥的脸变得有些难看，他原本也应该算是第三等级的。</p>
「我们能不能自己卖？这种钱没有必要给别人赚。」卜哥问道。</p>
老头看了看卜哥，他知道卜哥完全领会错了意思：「这不是钱的问题，恐怕有人想要找我们的麻烦，能够从我们手上买到货的，全都是住在这里的上流人物，这些人绝对不缺钱，就算缺钱也不会倒卖教会的物品，更别是这类和贵族特权有关的东西。」</p>
听到这样一，卜哥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已经明白有人要对付他，贵族特权是绝对不允许冒犯的禁忌，谁碰谁倒霉。</p>
他有一堆仇人，斯宾塞一家、神父拉托尔、肖恩原来工作的那家珠宝行和被他杀掉十几个手下的帮会，这些仇人里面任何一个都可能搞鬼，更别暗地里可能还有人看他们眼红，嫉妒和仇恨一样，会引导人走向罪恶。</p>
「先停止交易。」卜哥道。</p>
马尔海姆男爵同样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这么做了，但愿能很快把事情查清楚。」</p>
老头离开了之后，卜哥仍旧在猜想，到底是什么人可能在算计他。</p>
心里有事，吃什么东西都不香，原本卜哥都会在这个时候，趁机每样食物都尝一下味道，一圈下来肚子也就饱了，但是今天他只是转了一圈，就回去啃他的干面包去了。</p>
别墅仍旧是原来那幢别墅，毫无疑问卜哥的新家离奢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接受六戒加持的他，没有任何的反应。</p>
但是今天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对头，还没有靠近别墅，卜哥就感觉到他的别墅有些太过安静了一些，往日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享用晚餐，原本是剧团的那些人全都喜欢在餐桌前闲聊，偶尔还开个玩笑，些笑话，没有一两个时，晚餐绝对不会结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