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坐到他跟前的沙发上,缓缓地说:“我年轻,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杨富贵笑笑,言不由衷地说:“呵呵,常部长说了,干部年轻化是大势所趋。现在年轻就是最大的优势。”
“杨书记,你也不老嘛。”楚天舒说:“我以为,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谁行谁不行。各人的岗位都是组织定的,不合理是绝对的,合理是相对的。比如我,难道就我楚天舒最适合当南岭县委书记吗?绝对不是。正因为先有了那个绝对不是,才有了现在我这个相对的是。我要说,我这个县委书记也是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不,不能这样说。组织上看人肯定是准的。”杨富贵略微感激地说。
楚天舒接着说:“市委决定由我来南岭县任县委书记,这对我来说,是提拔重用,是好事。在党政机关里工作,谋求职务升迁,是人之常情,谁不想有个提拔的机会呢?所以我高兴。但同时我也知道,这高兴里含有别人的痛苦和牺牲,其中就包括你杨书记。”
话说得开诚布公,杨富贵没有做声。
楚天舒诚恳地说:“杨书记,南岭县的情况,你比我熟悉,比我了解。你又是专职副书记,一直从事党委方面的工作。如果没有你的理解和支持,我是很难担起这副担子的。所以我说你是我理解、支持的头号人物,这一点也不过分。”
杨富贵动了一番感情之后,这会好像又变得冷漠了。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下楚天舒,低着头说:“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重要了,实际上,我哪里有那么重要呢。你来当书记,我一是拥护,二是欢迎,三是尽心尽力的支持,做好我副手应该做的工作。你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楚天舒的心里一阵发凉。
他原以为自己的推心置腹,能够换得杨富贵的感情融合。
开始,当看到他动了感情的时候,楚天舒充满信心,十分高兴。然而仅仅过了十几秒钟,他又突然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完全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楚天舒受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打击。
他想,莫非是他说的哪一句话不合适,使他产生了逆反心理?
可他回想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觉得又不至于。因为后面说的那几句话,不过是前面那句话的延伸。前面那句话说了以后,他本是动了好感的呀。
现在,杨富贵问他要他干什么,他在这样的情势下该怎么说呢?
显然不能继续推心置腹,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那样会很被动。只好等一等再看,欲速则不达。
于是,楚天舒喝了一口茶说:“杨书记,你太客气了。问我要你干什么,好像我是要给你分配任务似的。一开始我就说了,跟你随便聊聊,因为我刚来,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杨富贵听了以后说:“那好,等我稍作准备,把县里的情况详细汇报一下。”
“谈什么汇报呢,杨书记为什么总那样客气呢?”楚天舒立刻插话说。
杨富贵反而严肃起来:“这可不是客气,我杨富贵水平再低,这点组织观念还是有的,知道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啊呀,杨书记,你真是……太客气了。”楚天舒只能强笑着这样说,感觉无法再把他们的感情距离拉近了。
杨富贵坐在那里,一边抽烟喝水,一边左顾右盼,倒像是有点心虚的样子,明显是心存顾虑和顾忌。
为了解除杨富贵的戒备,楚天舒不想和他谈得太深,便说:“杨书记,我刚来,能力也有限,解决不了县里的大问题,我想,有没有可能从小问题上着手,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小问题那就多了。”杨富贵看一眼楚天舒,把手里的烟屁股在烟灰缸上弄灭。
楚天舒马上又摸出颗烟来,递给杨富贵,又问:“能说几个来给我听听吗?”
杨富贵把烟点着,狠狠吸了一口,随之吐出浓浓的烟雾。他隔着烟雾又瞅一眼楚天舒,然后笑一下说:“楚书记,你怎么对小问题这么感兴趣?”
楚天舒也笑一下说:“我想大小是相对的,也是有密切联系的。有些问题看起来小,实际上可能不小。有的小问题,直接连着大问题,小的不解决,大的也难解决。如果连小问题都解决不了,大家又怎么相信我能解决大问题呢?你说是不是?”
杨富贵说:“楚书记,还是你理论水平高,辩证法学的好啊。那我就给你说一些小问题,你看看哪些和大的有联系?哪些解决了,可以解决全县的大问题。”
这话明显带着讽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