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七,苏珺兮的思绪忽然停顿,脑中渐渐浮现一个身影,良久,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罢了,也不过是一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只不知,这世她的命运到底何去何从。
苏珺兮苦思不得结果,索性丢开这些烦恼,起身走至内室一角的方几边,轻轻敲了敲那只陈妍交给她的粉青洗,一时清波荡漾,惊得洗中两尾锦鲤慌乱欲逃,却逃无所逃。
苏珺兮起了兴致,伸手随意地用指尖逗弄着它们。
夜,渐渐深了去……
晨曦载曜,万物咸覩。夏晨的凉风惊醒晨鸟,不知不觉间便啼声不绝。
位于杭州府繁华地之中的陈府也苏醒了过来。丫环仆妇、小厮男仆穿梭其间、各司其职,当真是一番忙碌景象。
陈府大房陈大老爷陈于致的卧房内,杜氏亲自伺候陈于致洗漱更衣。
“老爷,昨儿晚上,大郎还跟我抱怨,说他屋里少个伶俐的服侍呢。”杜氏整理着陈大老爷的前襟,面上漫不经心,心理却小心翼翼地留意陈于致的反应。
“内宅之事,你怎么来问我?”陈于致想也不想,不动声色地直接将太极推了回去。
“老爷,这怎么比的?按说大郎也加了冠,是该成家立业了,总不能身边没有个真正知冷知热的。”杜氏原本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只不知为何对自己大儿子的婚事颇有些急躁。
“哼,不肖儿。”陈于致颇为不满地骂了一句陈则涵,接过丫环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才继续训道:“玉不琢不成器,你莫要太顺着他,堂堂男儿,该以家业为重。”
“老爷,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着尽早给他娶房妻室,好约束着他。”杜氏斟酌开口。
“慈母败儿!”陈于致的脸色马上就有些不大好看,斥道:“堂堂男儿,怎可囿于内室。”
杜氏不料今日没有拿捏好分寸,知道此事不可再议,就闭了嘴。但到底听了陈于致的这句话,心里有些不痛快,心道你倒是不囿于内室,若论风流,大郎还不是随了你。
杜氏生生将这一口气憋进了心里,直到陈于致出门。
其实,杜氏于陈则涵的婚事上有自己的算盘。陈于致想和杭州府第二大药材商何家结成姻亲,杜氏心中不喜。杜氏原是书香门第,若不是陈府乃杏林世家,只怕她还觉得自己嫁到陈府掉了身价,何况是商籍的何家,她哪里瞧得上眼。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陈家家训有云,一鹤馆继承者须誉满杏林,奈何她的两个儿子都术业不精,远远不及二房的仲郎陈则涛。因此,她将算盘打到了苏珺兮身上。至于何家,她是打算留给她的嫡亲幺儿五郎陈则深的。
这边,杜氏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那边,陈则涵瞧准了陈于致已经出门,立时奔向杜氏处。
“娘,如何?”陈则涵问道。
杜氏瞥了陈则涵一眼,立时恨铁不成钢,憋下去的那股子气就涌了上来,一甩茶盏,斥道:“如何?你说如何?”
陈则涵见杜氏生气,连忙好说歹说地哄劝了好一会儿,才熄了杜氏的怒气。
“爹还是想让我娶何氏?”
杜氏点点头,看着陈则涵好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陈则涵在屋内踱了几步,忽的两手一锤,道:“娘,三叔遗言可是说只有妹妹点头才可以将她许配?那我去问她,只要她肯,还怕爹什么。”
陈则涵说着就往外跑,杜氏开始没有听明白,还想随他去,只是仔细一想才惊住,一时气急,赶紧使人将陈则涵拦下。待下人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陈则涵回来时,杜氏方才试探地问:“那,何氏怎么办?”
“照着爹的意思娶啊。”陈则涵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混账!”杜氏怒极,回头寻了茶杯盖就往陈则涵身上招呼,“那你让苏姑娘往哪里摆?你爹不揭了你的皮?”
幸而杜氏只是随手一扔,陈则涵堪堪一躲就躲过了茶杯盖,盖子飞洒出一串水珠,“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扣在地上。
陈则涵不以为然:“娘,若是我和妹妹情投意合,我自然是疼她的,自是会正正经经娶进门的。”
“正正经经娶进门那也是个妾!”杜氏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坐着喘气,脑袋反而平静下来,开始计较。
杜氏心想,只要苏珺兮进门,一鹤馆就多个胜算,如果苏珺兮真对大郎有情意,只怕老爷也会看在苏世林的薄面上让苏珺兮嫁给大郎做正妻,这样就遂了她的意,恐怕还一箭双雕,让何氏嫁给五郎。
思及此处,杜氏缓了脸色,对陈则涵细心教导:“大郎,你可知你爹与你三叔的情分?你爹断不会允许苏姑娘去做妾的。若是苏姑娘对你动了心,只怕你爹就会拒了何家的亲事遂了你的愿。”
陈则涵听了此话,顿时茅塞顿开,喜上心来。杜氏见了又怕他造次,拉着他又是一番吩咐:“大郎,苏姑娘平日看似恭顺,实则一个有主意的人,你切莫孟浪唐突了她。”
“谢谢娘提点,孩儿谨遵教诲。”陈则涵心中欣喜,恭恭敬敬对杜氏行了个礼。
杜氏这才展了笑颜,微微点头:“去吧。”
陈则涵回到自己的书房,当即写了一张团花笺,交给鹉哥,再三交代:“你可一定要将这花笺送到妹妹手里,千万记得得了妹妹的答复再回来。”
鹉哥点头哈腰再三保证后,陈则涵才放他去送信。
鹉哥最怕清风,往日他替大少爷传信没少挨清风奚落,因此到了一鹤馆首先便是避开清风,才偷偷将花笺直接交给苏珺兮。
苏珺兮看着他一副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的做贼模样不禁好笑,接过花笺一看,原来是陈则涵邀请她游湖。
苏珺兮捏着花笺,看着上面淡淡的花痕锦簇,雅致异常,便想起这位青梅竹马素来的性子,纨绔子弟也有点,离经叛道也勉强,风流不羁也沾边,不过很有品位倒是确确切切。在这一点上,对于骨子里是物质主义者的苏珺兮来说,对他就多了几分好感和亲近感。
苏珺兮微微一笑,露出浅浅梨涡:“自然是去的。”
鹉哥正要问苏珺兮的答复,听到苏珺兮说去,自然高兴得很,说要急着回去复命,趁着清风还没发现他,赶紧溜走了。
陈则涵得了苏珺兮的准信,一时激动非常,立时着手准备游湖事宜,画舫、笔墨、纸砚、丝弦、饮食、酒水……样样精致、事事齐全,直忙了个日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