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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行程上,是一片辽阔的荒野,一望不见村落。
忽然一声沉雷,划破了郊野的荒寂,一片浓云由正北急驰而来。
不大工夫,云气漫天,闪电耀目,隆隆雷声,不绝于耳。
尚三堂仰脸望望天色,道:“这一阵豪雨不小……”
余音未住,黄豆般大小的雨珠,已然倾盆而下。
玄月道长纵目四顾一阵。遥指着前面一片苍林说道:“那片密林之中似有一户人家,咱们到那里暂避一下风雨吧!”
白铁笙经过了一次长途驰车,早已驾轻就熟,长鞭一挥,马车突然疾奔如飞。
群豪一齐加快脚步,向前奔行,不大工夫,已到了那片苍林所在。
这是一片满植翠柏的墓地,依林处建筑着茅舍三间。
言凤刚一皱眉头,道:“这座小茅屋,就算把主人撵出来也不够咱们用的。”
尚三堂轻轻叹一口气,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言掌门迁就些吧!”
一面举步向那茅舍行去,举手轻叩木门。
呀然一声,木门大开,探出一个白发盘顶、满脸皱纹的脑袋。
尚三堂一拱手道:“老丈请了。”
那老人侧起耳朵,说道:“你讲什么?”
尚三堂高声说道:“我们行路至此,遇上大雨,想借老丈一角之地,躲避一下豪雨,雨势一收,我们就动身赶路。”
那老人打量了群豪一眼,摇头说道:“屋中狭小,如何能容得如许多人……”
他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在墓地中有一座祠堂,那地方甚是宽敞,诸位请到那祠堂避雨去吧!”
不容尚三堂再多问话,砰的一声,关上了两扇木门。
尚三堂望着那木门出了一阵子神,回头对群豪说道:“咱们过去瞧瞧吧,想这位老丈,决然不会欺骗咱们。”
言凤刚冷笑一声道:“兄弟也不信他当真是个聋子。”
谭啸天道:“如果欺骗了咱们,回头放把火烧光他这座茅屋。”
忽听门声呀然,两扇闭上的木门,突又大开,那白发盘顶的老人,探出头来说道:“诸位人可进入词中,但牲口却下可牵入词堂。”
说完,砰然一声,又把木门关上。
谭啸天还以为他听到了自己要放火烧屋之言,开门质问,哪知他竟是嘱咐牲口不许入祠之事。
这时云气愈来愈重,雨滴越下越大,看样子实非三五个时辰内可以放晴。
玄月道长仰望一下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咱们先进去吧!”
尚三堂放步向前走去。
群豪都已被雨淋得满身是水,亦想早些找个避雨所在休息一下,立时鱼贯随在玄月身后行去。
这一片柏树,大都是百年以上之物,棵棵粗如水桶,枝叶茂密。
倾盆大雨在那茂密的枝叶阻挡之下,似是小去了甚多。只是马车行驶在这等满是坟墓的柏树林中,十分困难。
白铁笙跃下车辕,牵马而行,费了甚大的气力,才把马车驰入林中。
果然在那柏树坟墓的环绕中,有一座建筑精致,但规模并不宏大的祠堂,一块黑漆横匾,横写着“王氏宗词”四个大字。
玄月道长回头望了白铁笙一眼,道:“白贤侄,把马车停在祠外,车篷坚牢,足以挡遮风雨,你也到祠堂来吧!”
说话之间,人已举步向祠中走去。
祠门大开,寂无一人。群豪急步奔入正厅。
厅中打扫得甚是干净,青砖铺地,白壁如雪,正中一座香台之后,供奉着王氏数代祖宗的牌位。
言风刚抖抖身上的雨水.说道:“如若这大雨一夜不停,咱们今宵势将在这祠堂中过上一夜了。”
玄月道长仔细地打量了四壁一眼,说道:“诸位最好能运气坐息片刻……”
言凤刚微微一笑,道:“道长未免多虑了,难道淋了这一场大雨,还能使人病倒不成?”
玄月道长道:“贫道之意,想请诸位调息一下,使心坤平静一点……”
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贫道要告诉诸位一件重大的事。”
言凤刚笑道:“可是和中原四君子死亡有关?”
玄月道长道:“不错!”
言凤刚突然疾行两步,走到叶湘绮身侧说道:“叶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问问姑娘。”
叶湘绮道:“老前辈尽管请说。”
言凤刚道:“姑娘是否当真想查出杀害令尊的凶手?”
叶湘绮道:“我们父女相依为命,自然是于真万确了。”
言凤刚正容说道:“姑娘可知这次随来南宫世家之人,为了哪个吗?”
叶湘绮略一沉吟,道:“晚辈不知。”
言凤刚纵声笑道:“以姑娘的聪慧,哪真有不知之理,想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罢了。”
唐通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冷笑一声,插口接道:“言老前辈,贵庚可有六十岁吗?”
言风刚笑道:“区区嘛,虽然未过花甲,但已相距不远,五十有八了!”唐通冷冷说道:“你可知道对姑娘今年多大吗?”
言凤刚呵呵一笑,道:“大概不足二十年华?”
唐通一拍腰间镖袋,说道:“言家拳名震天下,但不知比我唐家门中淬毒暗器如何?”
言凤刚脸色大变,双目中杀机闪动,冷冷地说道:“你可要试试老夫的拳势吗?”
唐通右手疾向腰间一探,五指之上,已然多了一个鹿皮手套,疾快的向后退了五六步远,说道:“你可要试试在下的淬毒暗器?”
形势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尚三堂急急走了过去,说道:“两位万勿出手,有话好说。”
横身站在两人之间。
对扬名武林的唐家淬毒暗器,言凤刚有着三分畏惧,何况这祠堂中地势狭小,闪避不易,发掌反击,又恐伤到别人。
唐通心中对言凤刚也有着几分顾忌,言家拳驰誉江湖,在武林中独树一帜,言风刚既能接掌一派门户,自是有着极深的造诣。
两人虽然各不相让,形成了剑拔弩张之局,其实彼此心中,都无胜敌的把握,尚三堂出面一打回场,也就借阶下台。
玄月道长一掌合胸,肃然说道:“在场诸位,不是一派掌门的身份,就是一方雄主之尊,尚望能彼此忍让一些,不要闹出意气之争。诸位先请运气坐息片刻,贫道要宣布一件惊人之事,那时诸位个个心神平静,当可有一抉择。”
群豪之中,对被誉为武林两大名剑之一的玄月道长,如说心存敬畏,倒下如说是有着几分害怕。
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知事非小可,果然各自席地而坐,运气调息起来。只有叶湘绮倚在门外一根木柱之上、仰胜望着满天的阴云出神。
这一个身负丧父之痛的少女,议是有着极深的心机,亦有着无比的坚强。她有着深沉的忧郁,但却生具了动人心弦的容色,处事果断和胆大,又使人无法捉摸到她的性格。
坟墓古柏环绕的祠堂中,暂时恢复了幽静,只有风雨的声音,点缀着荒凉,打破了死寂。
群豪经过了一阵运息之后,精神尽复,个个眼神清亮,面色凝重,等待着玄月道长开口。
玄月道长仍然闭目而坐,似是尚未运息完毕。
但群豪却已看出了这位名满天下的玄门剑客,早己功行圆满,正在考虑着一件重大的决定。
从他脸上神情变化,可见他内心中正有着剧烈的激动。
言风刚轻轻咳了一声,低声对尚三堂道:“尚兄,究竟是什么事?在兄弟想来,尚兄定然知道。”
尚三堂为难地说道:“这个,这个……”
他似是无法拒绝言凤刚相询之言,这个了半天,仍然是这个不出个所以然来。
玄月道长突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般的眼神,投注在言凤刚的脸上,道:“言兄定要知道吗?”
言风刚淡然一笑道:“不错!在下确然急于知道。”
玄月道长缓缓站起了身子,把目光投注到祠门外阴云之上,缓缓地说道:“这是个震惊人心的消息,但贫道却不信当真有此等之事?”
他说的没头没脑,但显然是一件震动人心的大事。
以玄月道长在武林中的身份,决不肯轻易的流露如许沉重的心情。
群豪相顾愕然,不知如何接口。
只听玄月道长沉重的叹息一声,接道:“贫道在中原四君子的尸体之上,发觉了……”
忽然住口不言,大步向祠门外面走去。
言凤刚一皱眉头,高声叫道:“道长,发觉了什么可疑之事?”只听玄月道长高声说道:“什么人?”
但闻风雨声响,哪里有回应这声。
言凤刚突然一顿欢足,人如急奇离弦般直射而出,双足一顿实地,突然一个大转身,跃上屋面。
谭啸天低声赞道:“一代门户宗师,武功的是不凡。”
尚三堂道:“老朽当真是老迈了,耳目也失去了灵敏……”
叶湘绮缓缓回过头来,望着玄月说道:“老前辈,晚辈怎的未听得一点声息?”
玄月道长慈和一笑,道:“贫道自信耳目作用未失,不致听错。”
唐通望着祠门外面的倾盆大雨,自言自语地说道:“言凤刚这一去,只怕不会回来了。”
屠南江冷哼一声,骂道:“胡说八道!”
唐通回顾了屠南江父子一眼,冷冷说道:“一个人找可时免不了有些回光返照……”
屠南江突然挺身而起,道:“你骂哪个?”
大步直向唐通冲了过去。
唐通脸色铁青,杀机闪动地说道:“你有种,咱们就出去试试。”
屠南江大声喝道:“老子还怕你不成!”纵身一跃,飞落院中。
玄月本待出言劝止,忽然觉着胸口之中,填塞了一口闷气,似是忽然想看一幕残忍的杀戮,才能发泄出胸中一口闷气。
老成持重的尚三堂,一向本最爱替人排难解纷,但此刻却也是站着不动,双目注定祠外,一副坐山看虎斗的神情。
神拳鲁炳及谭啸天,一齐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厅门之处。
倚门而立的叶湘绮,在两人斗口之时,神色极是冷漠,望也未望两人一眼。
但见玄月道长、尚三堂等,都不再挺身劝阻.才知事态严重,急急对玄月道长说道:
“老前辈,咱们要看着让他们排命吗?”
玄月淡淡一笑,道:“让他们打一架也好。”
叶湘绮忽道:“这怎么可以,一动上手,势必要造成流血惨剧不可。”
玄月接道:“贤侄女说的不错,动手相搏,势必要造成流血惨剧……”
两人说话之间,屠南江已和唐通选好动手的角度,双方似是都在运气调息,准备全力出手。
叶湘绮目光转动,看群豪个个负手而立,一副坐山看虎斗的样子,似是都没有劝架的意思,不禁心头一急,大步走了过去。高声说道:“住手!”
唐通和屠南江同时睁开了眼睛,目光转注叶湘绮的脸上,说道:“干什么?”
叶相绮走到两人之间,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呢?”
唐通道:“快越开去,别让发出的暗器伤害到你。”
叶湘绮道:“我不怕……”
她长长叹息一声,幽幽说道:“你们都是为帮助追查我父亲的死因而来,不论哪一个伤亡了,我心中都感到十分不安。”
这时,大雨仍然倾盆如注。三个人一线站在院中,刚刚抖去积水的衣服,又被淋得全身透湿。
忽听言凤刚高声叫道:“叶姑娘快些回来。”
叶湘绮回顾后通和屠南江一眼,道:“两位无怨无仇,不过为了一两句意气之话,就要以命相搏,未免太轻贱自己了。”
说完话,转脸步回厅堂,目注言凤刚道:“可是叫我吗?”
言风刚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相劝他们,这些人早晚也免不了一场火并。”
叶湘绮奇道:“为什么?”
言凤刚肃然说道:“为你!”
叶湘绮啊了一声,道:“为我?”
言凤刚道;“不错,为你……”
他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接道:“玄月道长用心如何,在下不知;尚昆为人豪放,素来下喜女色;除了这两人之外,可能说无一人不是为了姑娘。”
叶湘绮道:“为了我?”
言凤刚道:“姑娘忘了吗?你在百丈峰顶,扬言要以身委侍那追查出杀害令尊凶手之人……”
叶湘绮接道:“我这话自是干真万确,下论对方是何等模样的人,是瞎子或是聋子,也不管对方有多大年纪,我都将遵守自己的诺言。”
言凤刚笑道:“毛病就出在这里了,如若叶姑娘许下的诺言限制了年龄,在下和谭兄、鲁兄等一把年纪了,也不致参与这场是非的争斗啦!”
叶湘绮道:“你们都是为我而来吗?”
言凤刚笑道:“这些人也要为你而自相火并。”
叶湘绮道:“这实在出于我的意料之外,也非我的本愿。”
言凤刚道:“出于意料之外的事情多得很,因此,在下奉劝姑娘,如若挺身而出,倒不如置身事外,静观其变,不论火并的如何激烈,也不致找到姑娘的头上就是。”
叶湘绮道:“我不愿看到你们为我流血。”
言凤刚道:“事倩已成必然之势,姑娘最好别管……”
忽听一声大喝,打断了言凤刚未完之言。
回头望去,只见屠南江和唐通动上了手,如注的大雨之中两人拳来脚往,打的激烈绝伦。
屠南江功力深厚,出拳猛恶异常,呼呼拳风,混合入风雨中。
唐通却是以轻巧的身法和奇奥的变化见长、处处避开和那老人硬拼掌大。
叶湘绮侧目问玄月道长和尚三堂望了一眼,只见两人凝神看着唐通和屠南江拼斗之势,脸上泛现欢愉之色,似是甚为期望着两人分个生死出来。
一缕恐怖的意念泛上心头,她忽地感觉到这些人自离开南宫世家之后,每人都变得十分残忍。
连那遁身世外,一向仁慈的玄月道长,和那以排难解纷驰誉江湖的尚三堂,都已不再是未进南宫世家的玄月和尚三堂了,似是两个人都已经有了甚大的转变,转变的十分冷酷和残忍。
激斗之中,忽听一声怒喝,夹杂着一声闷哼,传了过来。
转脸望去,只见唐通身躯摇摆,连连向后退了五六步远。
神拳鲁炳回头对谭啸天道:“谭兄,这一拳如是兄弟,势非把那小子打晕地上下可。”
谭啸天突然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四川唐家虽是以淬毒暗器驰名武林,但拳掌上的工夫也未必会输人。”
神拳鲁炳怒声说道:“那兄弟这神拳之名,是别人白叫的吗?”
谭啸天道:“江湖上尽有许多人浪得虚名。”
神拳鲁炳大声喝道:“谭见如若不信,何妨试试兄弟的拳法。”
谭啸天道:“拳脚无眼,一旦动起手来,难免要有伤亡,鲁兄如若不怕,那就下妨试试。”
叶湘绮听得怔了一怔,暗道:“怎么这般人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似乎是每人的胸中,都有着一股愤懑之气,非得好好打上一架,甚至拼个你死我活,血流五步。”
只听唐通大声喝道:“明人不做暗事,兄弟要施用暗器了。”
接着听得半声喝叫,和一声砰然的响震,屠南江一声大喝未完,人已摔倒在风雨之中。
只听得一声大呼爹爹之中,一条人影疾快的由几人身侧跃过,迅快绝伦的直向唐通扑了过去。
叶湘绮双目一闪,已然看清了那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和屠南江同来的年轻人。
倾盆大雨中隐隐可见唐通满脸杀机,两眼通红,一见那年轻人疾扑过来,仰脸大笑道:
“唐某人既然开了杀戒,杀一个人和杀十人有何不同!”
手腕一扬,飞出三道银芒,迎向那少年人暴射而出。
这年轻人乃屠南江唯一的儿子,极得屠南江的宠爱,不但把自己一身武功,尽皆传授,而且还让他相随自己两位知友习武,年纪虽然不大,但却已连得三人以上的真传武功目睹那三点银芒迎面飞了过来,立时一沉丹田真气,陡然一个翻身,双足不着实地,竟然把三点银芒全都避过。
叶湘绮眼看局势已呈混乱,谭啸天和神拳鲁炳,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随时可以触发大战。
唐通和屠南江父子,已然是仇恨如海,势不两立,屠南江一声未完,人立刻倒了下去,分明已是中了唐家的淬毒暗器,生死难卜。
那年轻人虽有着强烈的为父复仇之心但看情形亦当是凶多吉少。
言凤刚虎视眈眈,注视着唐通屠南江动手搏斗,睑上不时泛动着阴笑,看样子他早已胸有成竹。
最使叶湘绮不解的是玄月和尚三堂。
一个是心地仁慈的玄门长者,一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和事老人。
但这两人也都和往时下同,不但不肯出言劝解,反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袖手旁观。
白铁笙、宋文光,万冲三人,却聚集一起,低声密谈,不知在商量着什么大事,对这边激烈的搏斗,恍似未闻。
叶湘绮倚门站了一阵,突然发觉了这些人,似是都有了疯癫之状,每人的心中,都充满着怨毒和仇恨,不止是冷眼旁观,看人搏斗,目光和神色似是泛现一种跃跃欲动的神情。
唐通已和那年轻之人打得十分激烈。
谭啸天和鲁炳之间的冲突,倒忽然缓和了下来,大概是分心旁注,被场中激烈搏斗吸引住了。
叶湘绮轻轻的叹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人自离开南宫世家之后,性格上似是都有了重大的转变,变得异常冷酷、残忍,这中间定然有着什么原因?”
忖思之间,忽见唐通一个倒跃,退出了一丈开外。
叶湘绮知他已不耐久战,准备施展暗器取胜。
四川唐家的暗器,不但各淬剧毒,而且种数繁多,阴歹无比,这个少年人决难逃过唐通的毒手,必需得设法阻止这一场惨局……
心念一转,立时疾跃而出,一面大声喝道:“住手,不要再打了。”
唐通已套上鹿皮手套,扣握了一把断魂沙,准备打出,听得叶湘绮喝叫之声,果然停手未发。
那年轻人却回头望着叶湘绮,满脸茫然加悲痛的混合之色。
叶湘绮急步走到了两人之间.高声说道:“你们只不过为了几句意气之言,竟然闹出了杀人的惨局……”
那少年突然一眨双目,流下来两行清泪,说道:“姑娘,不允在下出手报仇,家又岂不是白白的送了性命……”
唐通冷冷接道:“那只能怪他学艺不精。”
叶湘绮急急叫道:“你们不要再吵了。”
边缓步对唐通走了过去,接道:“你用什么暗器打伤了他?”
唐通道:“我们唐家的暗器,十九都经过绝毒淬练。”
叶湘绮道:“我知道了,我问你他还有没有救?”
唐通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如用我们唐家的独门解药,自是能够救得。”
叶湘绮道:“你带了解药没有?”
唐通道:“解药虽有,但我并无救他之心。”
叶湘绮叹道:“你伤了人家,不肯施救,难道眼看着让他死去吗?”
唐通冷冷说道:“战阵之间,不死必伤,乃属必然之事……”
他微微一顿,接道:“如果受伤不是别人,而是在下,姑娘又当如何?”
叶湘绮道:“不论哪个受伤,我都不忍坐视。”
大雨中只见唐通双目通红,胸口起伏,默然不语,显然他正尽力压制看内心的激动。
忽听一声暴喝传了过来,道:“不信你就试试老夫的拳力如何?”
紧接着砰的一声,屋瓦被震落两块,转头望去,神拳鲁炳已和谭啸天动手打了起来。
这两人功力深厚,武功又都是走的刚猛的路子,攻拒之间,威势极大,出拳飞脚,都带着呼呼的劲风。
只听言风刚冷冷地说道:“两位要打架,最好到院子里去,厅门狭窄,打起来不但有碍手脚,而且对兄弟等妨害甚大,不论两位哪一个失手打了别人,势必多上一个劲敌。”
谭啸天和神拳鲁炳果然依言向院子里移去,一面仍然拳足交往,不肯松懈半分。
言风刚缓缓转过头去,望了尚三堂一眼,道:“尚兄……”
尚三堂正全神贯注在谭啸天和鲁炳的打斗之中,根本就未听清楚言凤刚喝叫之声,连眼睛也未转动。
言凤刚正遇着满腹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借机生事,大声骂道:“尚兄可是耳朵聋了吗?”
平时总是带着三分笑容说话的尚三堂,此刻也似有着甚大火气,一顿拐杖,怒声喝道:
“你骂哪个?”
言凤刚阴森一笑,道:“自然是骂你了,怎么样?”
尚三堂突然横里一杖,扫击过去。
言凤刚似是未想到平日里和气异常的尚三堂一言不合,就突然出手,几乎被他一杖击中要害大灾。
叶湘绮眼看大局愈来愈是混乱,心中焦急如焚,不禁大声叫道:“你们都给我停下手来,听到没有?”
唐通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好吧!我先瞧瞧他的伤势再说。”
大步向屠南江身侧走去。
那少年眼看唐通向屠南江走去,心中大急,叫道:“不要伤我爹爹。”
奋身向前扑去。
叶湘绮一横娇躯,拦住那少年,接道:“他不是伤你爹爹,是去救你爹爹。”
只听言凤刚大呼之声,道:“快些闪开?”
原来尚三堂和言凤刚全力出手相搏,两人武功,非同小可。这一番出全力,威势确实惊人。
尚三堂手中竹杖,变化奇多,忽而横扫,忽而直点,出手又快又辣,和他平日为人的和蔼,大不相同。
言凤刚仍然以一双肉掌拒敌。
言家拳驰名武林,自非凡响,但见他双拳连环挥发,拳风呼呼的直逼过去,巧妙的变化,层出不穷,竟把尚三堂手中的竹杖封住。
这时,神拳鲁炳已和谭啸天打入了紧张关头。
这两人的拳路同属刚猛之路,武功也在伯仲之间,攻拒之间,常有硬打硬接的局势出现。
那少年被叶湘绮横身一拦,果然停下了手,两道目光却盯注唐通的身上,生恐后通突然出手,害死了他的爹爹。
耳际拳风如啸,言凤刚和尚三堂齐齐移动过来。
叶湘绮虽然是聪明绝伦,但她究竟是甚少涉足江湖的黄花大闺女,生平之中,从未经验过这等混乱的局势。
心中又觉着这些人都是为追查自己杀父凶手而来,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误会纷争,也一半起因于自己的身上。
她无意挑起群豪的自相残杀,因此心中有着甚深的愧疚,极力想阻止这相互残杀的局面出现。
但她见到了尚三堂和言凤刚的动手相搏,心中的猜想,又起了动摇,暗暗地忖道:“这些人中,应以尚三堂和玄月道长两人不致为我的美丽倾倒,而且尚三堂在江湖上又以和事老人自居,不论正邪、黑白两道中人,却对他有着几分好感,他的突然出手和言凤刚相斗,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忽听唐通的声音起自身后,道:“他已中了我两枚追魂白骨钉,一枚击中要害,纵然不死,也得废去一臂。”
叶湘绮缓缓转过脸去,双目中流现出无限期望,说道:“你可已给他服用过解毒的药物吗?”
唐通冷笑一声,道:“当今之世,有谁不知我唐家的淬毒暗器见血封喉,如若我不给他服用解药,量他也难活过一个时辰。”
只听那站在叶湘绮身旁的年轻人,厉声说道:“家父如有三长两短,我屠小江势必为父报仇。”
唐通冷冷说道:“令尊的下场,你已是亲目所见,我不信你难道还强过令尊不成?”
屠小江望了仰卧在大雨中的屠南江一眼,突然放腿奔了过去,抱起父亲缓步走入大厅之中。
唐通突然向前欺进一步,探手一把抓住了叶湘绮右腕,低声说道:“眼下之局,混乱异常,你一个女儿之身,岂可再行留恋,咱们得快些走了。”
叶湘绮柳眉一耸,道:“放开我……”
凝神望去,只见唐通双颊通红,眼神之中,蕴含着两道奇光。
这奇光似两道挟着霜刃的冷电,深深的刺入她的心中。
一个成熟少女的敏感,使她已感觉到唐通的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渴求着她美丽的胴体,不禁尖叫一声,用力摔脱了唐通的手掌。
这声尖叫十分高昂,风雨中仍然震得人耳际作响。
万冲突然一跃而起。冲出室外,目注唐通怒声喝道:“你干什么?”
唐通似是亦被尖叫之声,惊退了冲动的欲火,轻轻的咳了一声,淡然说道:“没什么。”
缓步退入厅沿之下.负手观战。
叶湘绮从未见过那等眼神,在她强烈的感受之下,唐通的两道眼神,似是要摆她而噬。
一道闪电划空而过,紧接着雷声隆隆,震耳欲聋,风雨交加,闪电助威,更显得风狂雨急,景物凄凉。
陡然间响起了两声闷哼,神拳鲁炳和谭啸天,齐齐摔倒在地上。
原来两人武功相若,激斗了数十合,仍然不分胜败,鲁炳一拳击中了谭啸天的左胸,谭啸天忍疼反击,一掌拍在鲁炳肩头之上。
两人同时身受重创,摔倒在地上。
玄月道长当门而坐,闭着双目,运气凋息,对眼前数对搏斗厮杀,浑似不觉。
叶湘绮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转脸望去,只见万冲呆呆的站在一侧,圆瞪着一双环目,胸口间起伏不定,似是他心中也正有着极强烈的震动,心中大是奇怪,缓步走了过去,说道:“师兄,你怎么啦?”
忽然发觉万冲双目暴射出的奇光,和唐通一般模样,登时芳心大骇,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五步。
只听万冲重重的咳了两声,笑道:“师妹,师妹……”
大步走了过来。
叶湘绮厉声喝道:“快些给我站住,你发疯了吗?”
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叶湘绮对这位同门师兄,知之素深,他不但一向持礼自重,而且对她爱护甚深,不知何以此刻竟然也变成这副样子。
这不但使她惊怕,而且内心之中又多了一层怀疑。
万冲受师妹两声叱责,神智似是清醒了甚多,陡然停下脚步,闭上双眼。
但见他胸腹间不停的起伏,似是正在竭力忍耐着一种甚大的痛苦。
抬头望去,但见尚三堂和言凤刚两大武林高手,也打入了紧要关头。
尚三堂竹杖伸缩自如,点、摔、劈、打,极尽辛辣之能,一枝竹杖,兼作刀、剑、枪、棍之用。
言凤刚双拳变化,已尽得稳字一诀,不论尚三堂攻势如何猛烈,他始终不慌不忙,门户封闭的十分严谨。肘击指点,迫得尚三堂招数未发即得变化攻势。
局势已呈十分明显之势,表面之上看去,尚玉堂手中竹杖纵扫横击,占尽优势,言凤刚被迫封架,只守不攻。
其实言凤刚锋芒内敛,智珠在握,只要是身负武功之人,一眼之间就可以看出,不出百合,尚三堂能躲出言凤刚的拳掌之下,已是十分侥幸了。
也许是滂沱大雨有助人恢复清醒,谭啸天和神拳鲁炳同时醒了过来。
要知两人功力,半斤八两,发出拳劲掌力,也在伯仲之间,各中一击,负伤相同。
上天无私,落在两人身上的雨滴,也是多少一样,冷水醒神,在倾盆的雨水浇注之下,同时清醒过来。
谭啸天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长长吁一口气,翻手一拔,拔出背上单刀,冷冷喝道:“姓鲁的,亮出兵刃来。咱们今天不死不休。”
鲁炳扬了行双拳,高声说道:“姓鲁的和人动手,向来不用兵刃。”
谭啸天一挥单刀道:“你自己要讨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闪起一片刀光,在那倾盆大雨中划出一片空间。
那闭目而坐的玄月道长,忽然睁开了双目,舌绽春雷般厉声喝道:“全都给我住手!”
喝声中一跃而出,顺势拔出背上长剑、剑随身走,有如天马行空,直射入尚三堂和言凤刚战圈之中,挥剑圈剑,化出一团冷森森的剑芒,生生把两人分开。
言风刚已稳操胜券,正待运拳反击,忽被玄月道长插手其间,硬把两人分开。不禁大怒,冷笑一声喝道:“道长是何用心,难道要以二攻一?”
玄月道长仰面长笑道:“言掌门不觉言重吗?贫道自信手中长剑,不在言家拳之下……”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不过贫道并无和言掌门动手之心。”
目光一扫言凤刚和尚三堂又道:“两位该冷静的想一下,以两位的身份,在武林中的声誉,何以忍不下两三句意气之言何况尚老前辈乃是武林中甚负盛名的和事老,怎肯为两三句争执之言,和言掌门动手相搏?”
言凤刚怔了一怔道:“这个实在有些奇怪。”
他经过一阵剧烈的搏斗之后,沉闷的心情和旺盛的体力都已有了发泄,火气也相对减少了甚多。
玄月道长仰脸望天,让那倾盆大雨洒打在脸上,接道:“实不相瞒各位,贫道适才亦有极为冲动的一种欲念,恨不得拔剑和人决斗一场,目睹流血惨局,才能消减去心中的郁闷。
但幸得警觉稍早,运气调息,才使那波动的心情平复下去,以此推论,想诸位定和贫道有着同样的感觉。”
尚三堂重重的咳了一声,连声道:“不错,不错,老朽亦有同感。”
玄月道长目光一掠谭啸天和种拳鲁炳,道:“这两位只怕也和咱们一样。”
言凤刚突然扬手一挥,一股强凌的拳风,由鲁炳和谭啸天之间冲击过去,被那劈空劲气冲飞的雨滴,击得四外飞溅。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言风刚,齐声说道:“言兄,这是什么意思?”
言风刚干笑一声道:“两位暂请住手,一定要打,等一会儿再打不迟。”
玄月道长接道:“诸位请入厅堂之中,贫道有事相告。”
群豪依言走入厅堂,一齐把眼光投注在玄月道长身上,默然不语,暗中却都在运气调息。
玄月还剑入鞘,叹道:“贫道身入玄门,虽未完全勘破名气一关,但数十年来,从未有今日这种感受,想诸位当都和贫道有着相同的感受。”
谭啸天长长叹息一声,接道:“道长一语中的,在下和鲁兄素无恩怨,并无动手之心,但却不知不觉之中打了起来,似是心中有一股沉闷之气,不动手就不足以发泄出来一般。”
神拳鲁炳接道:“兄弟也是这般感觉,心中不住警惕自己,不该和谭兄相搏,但胸腹之间气闷难过,不自觉就出了手。”
玄月道长点头道:“这正是贫道劝诸位暂停相搏的原因了,依据常情,咱们之间似无拼命的必要,但诸位一出手,无不是生平绝学,恨不得一击之下,立把对方置于死地,这等异于常情之事,实在叫人费解的很。”
尚三堂忽然一顿竹杖,道:“老朽还有一个羞于出口的感觉说将出来,只怕诸位见笑。”
他虽然未说出口,但群豪都似已有感觉,个个人的脸上飞起了一团红晕,不自主的把眼光转投到叶湘绮的脸上。
言凤刚笑道:“情非得已,尚兄但说不妨。”
尚三堂目光一掠倚门而立的叶湘绮,说道:“姑娘最好请回避一下。”
他经过一番搏斗之后,胸中的气闷,似是已消减去了甚多,神智也清醒不少。
叶湘绮忽然发觉了所有的人都和唐通一般,只要目光一和自己的目光相接,神情间就流现出无比的渴求神情,似是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怀了不轨之心。
她回顾了尚三堂一眼,缓步向一侧走去,逃避开了群豪的视线。但她并未走远,侧耳偷听。
只听尚三堂长长叹一口气道:“老朽不但和诸位一般觉得胸中有着一股沉闷之气,而且……”
他仍是讷讷地说不出口。
谭啸天突然接口说道:“可是有一种冲动欲念吗?”
尚三堂点头说道:“不错,老朽生平不近女色,不论看到什么绝色女子,向来是视若无睹,如今年登古稀,须发皆白,想不到竟……”
玄月道长严肃地接道:“贫道也有着相同的感觉,这就是咱们无法按捺下暴起的怒火,造成了自相残杀的局势,为今之计,只有早些把叶姑娘遣离此地,不知诸位的意思如何?”
尚三堂道:“不错,她离开之后,或能消去咱们这场纷争。”
言凤刚道:“在下有一件不解之事,还得请道长见示。”
玄月道:“只怕贫道无能解得言掌门的心中疑窦?”
言风刚道:“道长客气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咱们这毛病出在南宫世家,那是无可怀疑了,但兄弟不解的是她们用心何在?如说南宫世家中人有心相害咱们,大可暗中下毒,把咱们一齐毒死……”
只觉丹田之中有一股热力,冲了上来,心脏跳动剧烈,百脉偾张,一种强烈的欲念,泛起自内心之中有如渴骥奔泉,无法遏止。
玄月道长眼看言风刚双目转红,目光转投到大殿外面,似是一只难耐饥饿之狼,搜寻猎食之物。
奇怪的是这种焚身的欲念,有着极强的感染之力,片刻间斤中群豪都有些不克自制,愈是想平熄欲火,愈是感觉到绮念撩人,按不下心猿意马。
修养有素的玄月道长,似是也受到了强烈的感染,红润脸色上,也逐渐泛现出一片赤红之色。
风雨渐小,但幽寂的大厅中,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所有人似是都在用最大的心力,克制心中泛升的欲火,每人的眼睛都变成赤红之色。
躲在廊沿外偷听群豪说话的叶湘绮,听群豪正谈论之间,忽然中断,久久不再听得一言.心中甚感奇怪、忍不住探头向厅中瞧去。
言凤刚一见那探入门内的云鬓星目,突然大喝一声,向外冲去。
叶湘绮芳心一震,疾快的向一侧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