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静和陆玄相觑而笑,似乎是不介意再做一桩惨案出来的。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了!”袁敏把拳头握得吱吱响。袁徽伏上来轻声说:“我刚才说的不错吧,这吴郡人蛮横狡诈,难得有几个彬彬有礼的儒士。”
不过孙静和陆玄的笑容很快凝固,因为从村口传来了整齐的步伐声,接着明晃晃闪着银白金属光泽的林立长矛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在矛头下系着的红色长缨和黑色小旗以及上面斑驳的破洞十分醒目。
到樟树村帮忙来抬运食材和炊具的正是整整一队童子军,领头的是王易、周仓和裴元绍。
童子军披挂竹藤铠,头盔的面罩被拉下,只露出锐利的双眸。周仓在围脖里找到铜哨,将其吹响的同时,童子军们四散而开,将长矛笔直端平,面对着来犯之人。
孙静和陆玄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又整齐划一的私人部曲,他们瞧见领袖模样的王易神色阴鸷,只觉大事不妙。
跌在河堤里的村民被人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就在一旁,几个青壮把他们衣服扒下来,将身子擦尽了又换上新的衣服,以防受寒。然后人们就去掐这些村民的人中,很快他们就渐渐醒了过来。
王易厉声喝道:“想不到吴郡竟会有你们这样漠视人命的人在。将村民撞入河中,不顾他们的死活,还犹自谈笑。天理难容,国法难容!”
陆玄又恢复到他那张狂的本性,他詈喝道:“哪里来的匹夫,也敢这样与我说话!”
他的那些随扈齐齐拔出配刀,端得银光熠熠。
王易哼的一声,喝道:“我乃海盐县丞王易,如今你乃敢顶撞官司,恐怕是活得不耐烦了罢。拿下!”
陆玄和孙静闻声一震,想不到这个身材高大,声若洪钟的年轻人就是运筹童子军,纵横中原千余里的王易。
不过当下性命攸关,况且陆玄不如张桓那样还能坚忍,他也素来不服王易这个同龄人的威名。当下他抽出随身佩剑,吆喝一声,竟直直从马腹上弹起,接着凌空一个回转,甩开数朵剑花,径直逼向王易面门。
“主公(县丞)小心!”人群之中尽是惊呼,可见这剑招的凌厉。
“遥击得利,身与势俱。”隐在暗处的袁敏口中吐出这句口诀,这并非是哪个高明的师傅传授与他,而是他自己多年习练领悟出来的。
陆玄占得便是遥击之利,然而他从马腹上跃起,看似凌厉非常,却也留下了极大的空档。
王易就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他让开一步,让那印着参差斑驳齿痕的战刀滑出鲨鱼皮鞘,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陆玄的长剑上一蹭,蓦地那战刀仿佛刺毛球般紧紧黏住了那长剑,然后以惊人的速度贴靠过去。与此同时,王易正顺势向前急进,与陆玄越靠越近。
袁敏惊叹一声:“过人的胆量!王易果然名不虚传!”
突然令人震惊万分的一幕发生了,王易的战刀向下一撩,然后朝上直直一划,银弧在瞬间眩晕了所有人的双眼。只听陆玄“啊”地惨叫一声,那握剑的手臂已被斩断。
孙静的嘴巴已能放入一只鸡蛋。此时他才发现印象中的那个王易与眼前的这个王易深深契合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在这个时候斩断对方的手臂就是犯法。但对于王易这个官吏而言,他却可以搬出许多律法条文来当即判处陆玄死刑。
村民们被王易精妙的刀法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只是起哄似地发出怪叫,逼迫着马上的骑士。
孙静再也矜持不住,只得翻身下马,又向王易行了一大礼,谦卑地说:“王县丞,我这位兄弟言辞冒犯,不知礼节,今番他冲撞了县丞,已被斩去一只手臂。还望县丞宽恕。”
王易见陆玄在地上翻滚,痛苦得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在油锅中炸闷的虾仁,倒也起了几分恻隐之心。他将战刀用布条擦拭干净,放回鞘中,并没正眼看孙静一眼,说道:“此人出言不逊,武断乡邻,又意图谋害本官,数罪并罚,本应当就地正法。现在他既被砍去一只手臂,那也不应该就此放过,还是得拿回府衙好生审问。你等与他是一起的,当然逃脱不了干系。”
孙静见王易招呼人手要将骑士们抓住,急得大叫出来:“他是吴县陆氏的大郎!王县丞,你手下可得珍重啊!”
村民们听他这么一说,都围上去看。他们发现躺在血泊里的果真是陆玄后,不免议论纷纷,又惊有喜。
“县丞,是陆玄,没错的。”连樟树村的老村长也出来指认了。
王易转回身来,心中早已掀翻巨浪。虽然暗忖这个为陆玄说情的家伙或许更有来头,但他依旧装得从容不迫,凝声问:“那……你又是何人,这般为他说情?”
孙静一正身:“我是富春人,姓孙名静,字幼台。”
“佐军司马孙坚孙文台是你大哥?”王易努力平息着心头的波澜,又问道。
孙静满面傲气:“正是。”
孙静侧眼睨视着王易,突然间以为这就能震慑住王易。可王易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摇头叹息道:“孙文台为国浴血奋战,舍生忘死。我想不到他如此英雄,竟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兄弟朋友。你答应得这般爽气,不是为他抹黑么!”
声线陡然一高,王易厉声道:“将他们一并收系,回府问罪。”
“这……王子云,你也偏生武断了!”孙静貌似冤枉地大吼大叫起来,他本来就是后来才到的,不明就理这样随口应答,简直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孙静没有反抗。他只能任凭童子将其捆缚起来,然后被拖向村里。他歇斯底里地叫着:“我与他们陆家还有几许jiu纷呢!刚才出言劝止,不过是看在普通交往的情面上啊。不过是看在普通交往的情面上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