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韶年过三旬,却是个小心谨慎的主,他深为自己前几年的愚弱感到痛恨。在冀州,只因错言了几句话,与世族结下了仇怨,后来又在一场隐秘的政治斗争中成为冲锋陷阵的角色,可无奈己方大败,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他只得远遁吴会之地。
不想这江东吴会之地与荆州江南之地境遇十分相似,宗贼林立,盗匪频发。在他走马上任的两个月后,海盐县的紧邻就发生了大规模的武装械斗,不久前由拳县的监狱里又逃出了几十个悍匪,在海盐县周边的村落及其他地区流窜作案,弄得人心惶惶。
王易一面听刘韶将近些时日来,吴会之地发生的事件一一道来,一面又仔细地将这些事情记录下来。
他所持的自制炭笔在草纸上沙沙作响,倒是令周围人十分好奇,只是他们素知王易行事偏怪,因此除了虞翻决定过后再问,其他人转眼间就忘了。
刘韶以前听说王易是个不好惹的主,现在面对面交谈,他倒发现王易还可算是个大方可亲的后生,因此他也不如刚才那般拘束了。
“由拳关着吴会之地的重犯,前些时日逃出来的是严虎,人们又叫他白虎。他一出来就和弟弟联络,带着牢槛里的几个兄弟,拼凑了一支一百来人的队伍,现在幽行秘出,就像鬼魅一样。”
听得刘韶这么一说,王易却是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著名的吴郡大盗严白虎已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了。
只不过,王易还是对那个郑宝更加期待。虽说郑宝在后来的名气不如严白虎大,但在历史上,郑宝的影响力却似乎超出严白虎。
吴会之地势力的争斗不像中原地区那般难弄,很容易放开手脚。当然,勇气和武力是立足的本钱。
刘韶见王易凝神思度,仿佛智者一般,顿觉繁冗的当地事项有拨云见日的征兆,不由满心欢喜。他笑道:“子云,不如我将县中的文书都让人给你准备好?”
王易摆摆手,满脸歉疚:“多谢大人的美意,不过暂且不用了罢,实话说,我这一路舟车劳顿,确是有些疲惫。一路收了几方盗匪不说,还有朱从事和虞仲翔这样的友人,若无栖身之地,委实辛苦。”
“这……”刘韶刚才也听说了王易自述家世,并且叫人给他当场博籍在册。
朱治和虞翻连忙拱手示意。朱治笑道:“子云乃是国家功臣,圣上本欲封他为一方县令,如今任他县丞,只不过因子云年轻气盛,两三年后,也未必不能加两千石之冠。刘县长还是要多多提擢后人,以备时需啊。”
这就是暗示了,饶是刘韶在政治旋涡中怎么不能把握航船的方向,朱君理的这番话他还是听得懂的。不过也许是在风声鹤唳的环境中生活太久了,刘韶竟在朱治这番话中听到了恫吓的意味,吓得整张面皮都绷紧了。
王易与朱治相视而笑,他们虽然看见刘韶噤若寒蝉,却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王易从随身的竹筒里取出一卷图纸,用炭笔重重地在一块地方划了一个大圈。
王易微笑道:“此处临湾,风景秀丽,怎耐人烟稀少。我觉得如此这般岂不太过可惜,所以想让县长允许我去开垦它。”
贸然圈地,一不小心就会被戴帽子,那时候被上司追究,保不准就是杀头的结果。刘韶额角出了一层冷汗,在心头拿捏了几下,但回想来,又觉得这些年他也没见着吴会有哪个地方官因为这种事情掉脑袋的。做的比这更肮脏的不在少数,但个个人模狗样活得潇洒自在。
两相权衡,还是傍上王易这棵大树更安全些。
刘韶满面堆笑:“子云衣锦还乡,区区掌心之地,我一个做县长又怎会吝啬!尽管去开垦罢。”
王易叫常桓拿相关的地契文案,当即要画押签字,刘韶略一迟疑,还是满面笑容地帮王易搞定。
刘韶又瞥了一眼那地图,见王易那块地方不远处的海湾有县里的盐场,乃是半官半私合营的。官的不必多说,只是私的那部分头利有本地豪强黄家的一份。黄家多有佃户宾客在盐场做盐丁,人数约莫在两百人上下。这盐场的盐丁不比平日里豪强看门护院的家将,乃是真的有几份勇悍的。
刘韶隐约觉得王易可能会与那个黄家起冲突,登时有些期待。
但他的表情泄露了心中所想,王易一手按住他的手背,笑道:“县长所思何事,为何按捺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啊?”
刘韶惊如野兔,差点蹿起来,又见王易那几个体格雄壮的家丁似是冷笑地看着自己,便不敢再有几分妄动。他连笑道:“海盐县外围的几个穷村落向来有些流寇经过,县城倒一直是海晏河清。这却是海盐县吃着海边的几个盐场,还有些薄财可应。
“我就是想着日后县里的财务大事,还要和子云多多商量的。”
“唔。”王易微笑着点点头,“能得大人这般推心置腹,我真是感激之至啊。我倒还想知道海盐县的豪强宗族,都说江东宗贼林立,我也不知究竟是哪几家在耀武扬威,劳烦大人相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