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小说BT吧>综合其他>请别忧伤了,二之宫君> 第3节 之三 血液上升VS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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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之三 血液上升VS热血沸腾(2 / 2)

「──也就是说,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对吧?不必得到二之宫峻护和二之宫凉子那样吃闲饭不干活的人的许可,被他们管闲事。」

「可是,可是如果不那样做的话,明天二之宫君会生气的。」

「真是在耍小聪明啊。你难道想象不出来吗?那个二之宫凉子有着什么样的思考方式?她会说没有完成分配的工作就敢去睡觉之类的,然后对她的弟弟施以处罚,难道不是这样的下场吗?」

能阻止的人通通不在。

丽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也不想去控制。

「所以不用说,给二之宫峻护增添不必要负担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你了。如果你真的是为了那个男人着想的话,就应该把他叫醒,让他到这里来做没有完成的工作,不是吗?即使不是为了那个男人的话,一般也应该这样去做的。」

一旦想要辨明是非的话,就再也收不住了──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阐述了好几次自己的看法。

「哎,话虽如此,无论犯了怎样的错误,对你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吧?大家对于沉浸在过度保护溺爱中撒娇的你,也只是随随便便的一笑了之,不是吗?」

「其、其实──」

「你想说其实不是这样的是吗?你真是个令人惊叹的人啊。说像是目光狭窄呢,还是不知好歹好呢总之你根本看不清楚你自己。那么我问你,从你来到这个家开始到今天,有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觉得自豪骄傲的事呢?对于你是个转校生,还有你在这个家里的事情我都已经大致掌握了我就是站在这个立场上断言的。这多半没错吧?」

「其实──」

「如果你不赞同的话,我就给你举几个例子好了。你无论何时,做什么事,都是被动的。就像雏鸟一样,只会一味地张开嘴吃妈妈带回来的食物罢了,真是很不错的境遇啊。」

「」

真由无言以对,低下了头。

就是这样了──丽华发出了不耻的声音。当风向变得不利的时候,就会像球潮虫一样缩得圆圆的,之后就只是等待暴风雨过去就行了,她总是这样一直逃避着,还真是难看啊。现在没有任何保护人在身边,要自己单枪匹马的杀出重围了。这会有看头了。(注:球潮虫,一种虫类动物,受到刺激时,身体会缩成球形。)

「对了,你似乎很肯定明天的早餐是西餐啊。二之宫峻护就没有别的什么打算吗?」

「大概,我想这样做应该是可以的。今天吃的是日本菜,我看了看冰箱里剩下的东西,还有考虑到二之宫峻护的性格,都──」

「还真是很有自信啊。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你就是那个男人的妻子一样。貌似只有自己最了解他呢,不过──最多也就只有一周左右吧。你们仅仅共同度过了这么短暂的时间,你就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我现在有种发现了稀有动物一样的感觉呢。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晓,就单方面的去帮助他,进而为获得一种渺小的自我满足喊而沾沾自喜。这或许可以说是你的傲慢表现衍生出来的一种撒娇的依存感,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证明吧。请问你是如何让脸皮变得这么厚的呢?可不可以利用这么难得的机会向你请教一下?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这般可笑的人,这种珍贵的证言,我无论如何都要以一种形式保留下来。」

明白了。

如此尖酸刻薄无非就是在寻衅而已。只是在找岔儿罢了。品质与那些小流氓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这不该是门风高阁的北条家的直系独女应有的态度,可是丽华现在并不打算控制自己。

「月村小姐,不要老是沉默,说点什么吧。我,现在问你话呢。」

「是」

「是回答不上来吗?哼,我起初就应该知道会这样的。以你这样的智商,无论问你什么问题,你都不会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的,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实嘛。」

「」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这种不懂事的人的缘故,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的。我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二之宫峻护,还有那两个变态──为什么他们会袒护你这样一个不懂世事的人。」

她的确没有要控制自己的意思。然而──

为什么会如此的咄咄逼人,丽华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即使她刚才所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都是与事实相符的,可是说到底,也只是些充满挑衅意味的偏见罢了。不,实际上并不是偏见。以凌驾于众多部下和学生之上的她的眼光来看,月村真由本质上是个「好孩子」,这一点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已经看出来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毫无抵抗力量的少女,或者说是柔弱的后辈如此这般的苦苦相逼呢?是因为这里面有二之宫峻护的关系?不,即使退一万步说,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到底为什么呢?

「真是的,被你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纠缠,二之宫峻护一定很为难吧。本来看到与我对立的这个男人苦心惨淡的样子,我应该是犹如甘露一般甜美的──可是,他真的落到这种地步,我倒觉得他有些可怜,这是说的好听的话。下面我就明说了吧,你,不管是二之宫峻护,还是他的姐姐,或者是你的那个哥哥──对于帮助你的任何人来说,你都只是个困扰的枷锁罢了。」

「」

真由仍然低着头,闭口不言。

她沉默着,继续承受着辛辣的讽刺和说教。

「对了,让我们来想一些好的方面吧。你能对这个世界做出的唯一贡献,而且对你来说,一次就能尽一生的功德了。哎,很简单的事嘛。听说你在来到这里以前,住在国外的一个与宗教有关的福利院里,好像是个禁止男性出入的地方吧。虽然你特地来到了这里,不过要是你一生都待在那里的话会怎么样呢?至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到处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吧。难道你就没有这样想过吗?这样的话,你也不会有什么男性恐惧症了──」

突然,丽华想起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今天午休的时候,你在洗手间做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特意跑到那种没有人的地方去呢?」

唰,真由的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这没能逃过丽华的眼睛。

「不会是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吧?嗯,我说的当然不是什么暂时性的头痛啊肚子疼啊什么的。我是说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老毛病?还有,到底有多严重?」

「」

「哎呀,真是不幸。你不但患有极度的男性恐惧症,而且还患有别人不知道的病症,这样就更糟了。你应该和二之宫峻护保持距离才行啊。你已经给那个男人增添了太多的负担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崩溃的。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很不幸了,在此之上,如果他知道你有什么老毛病的话,对他而言,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了应该怎么办,你应该明白吧?在伤害到他以前,你应该放弃克服男性恐惧症这个念头,最好是马上消失走人。这是你能采取的唯一办法啊。当然,他怎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本来也没有必要特地为他说些什么的。」

「」

「你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

「我、我」

真由一直低着头,似乎勉强地笑了笑。

「我、在努力。我在努力尽量做好每一件事。我知道尽管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到,可是我一直在努力做好,努力改正。所以,请您宽容些,看我以后的表现──」

「努力归努力,难道你只会说些这样的话吗?这不是在念经,念得多了就以为什么事都做得到了。难道你认为摆出一副哀伤的表情表演『勇敢的孩子』就怎么样都可以了吗?请你不要抱着这种安逸的态度好不好?」

「这,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这就去告诉二之宫峻护所有的一切。他还不知道你除了极度的男性恐惧症之外,还有别的病症吧?如果他知道你还有事情瞒着他,对他而言,你就是不义。他终于也要知道这些事情了,我就是要揭露你掩饰在优等生面具下的丑恶嘴脸。我从最初开始就不喜欢你,总是装出一副天真的笑容,尽量避免冲突──你认为世界上的事,真的就能这样轻松圆满的解决?」

「那么,这样你就满足了吧?」

啪!

一个很清脆的声音。这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一时间还真难以判断。

「我我我不想被你这样说。」

渐渐的,丽华的脸颊开始发热。

是的。这是比挨打的一瞬间所产生的疼痛更强烈的热度。

「我,不想被你这种什么都拥有的人这样说!」

「」

什么都拥有的人?哼,那么你要不要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十七岁的时候,便成了家族的顶梁柱,这样的压力,你有没有想过?这十年间,我的每一天都是怎样度过的,你知道吗?不要随口那么轻易的?***鍪裁础甘裁炊加涤小拐庋幕啊?br >

──丽华想了很多,但并没有说出什么亲切的开头语。

清脆的声音。

第二次响了起来。

小丫头的脸颊挨了一下,狼狈地倒下了。真痛快。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被人打了右脸,就要打对方左脸来还击。这是北条家的家训。

小丫头看着自己。

此时,这个温顺的少女眼中透着那股激动,是丽华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是火焰燃烧般的怒气。

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丽华充满蔑视地俯视着她。

啊,小丫头叫了起来。

她飞身过来。

丽华将一切都预测到了,充分做好了反应。

她闪开对手,顺势踢出了一脚。女孩再次狼狈地倒下了。她立刻站了起来,喊着不成意思的话语第三次冲了过去,但也被丽华轻松躲掉了。尽管如此,她也立刻站了起来,第四次冲了过去,又被轻松地躲掉了。

丽华每次躲闪的同时,从自己的指尖到每一根头发都沸腾着滚烫的热气,同时,头脑却变得令人颤栗的冷静。无论是在帝王学还是在礼节上,北条家的人都不会首先发起攻击。这是利用自己的五体克敌制胜的方法。是在学习柔术、拳法、合气道──还有其他种种没有正式名称的战斗技术的过程中体会到的,是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彻底分离的一种技术。不用通过自己的血,而是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制伏敌人的冷彻到底的技术,这是这个血族与生俱来的东西。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首先心不能乱。

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呼吸停止之时,也要哼着歌继续保持观察状态,就是这种精神。不能够掌握到这种程度的人是绝对不配当北条家的人的,更何况是成为下一任的当家,那就更是毫无可能了。

所以,北条丽华很冷静。但这种冷静过了度,反倒使自己的意识敏感到了几乎忘我的程度。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并且那个自己正站在高处俯视自己。她由于愤怒而失去了自我,并且感情用事的诉诸于暴力。她似乎决心要将这个女孩毁掉,让她彻底看到实力的差距,彻底挫败这颗已经再没有抵抗力量的心灵,直到她完全失败为止。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所愿,这个小丫头没有放弃。

冷静的丽华仔细观察着自己,观察着对手。不久,她便从她的身上获得了各种各样的信息。

首先看透的是,这个小丫头表现出的敌意似乎有些幼稚和拙劣。她的攻击每次都被躲闪掉了,可是她的怒气却没有消除,而是站起来继续进攻。通常,这是由于愤怒而失去自我的一种表现。她本来就不是个性格急躁的人,现在更应该看到了实力上的悬殊差距,却依然不知进退,她的这种性格就愈发显露出遗了。再加上地点是在厨房,只要有心,无论如何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武器的,可她却对此不予理睬。就仿佛是发狂的野生动物,抑或是年幼无知的婴儿──丽华这样推断道。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月村真由显露出的对人的敌意,换句话说对人的憎恶,不会是生平第一次吧。

月村真由叫喊着,挥舞着手脚,好同长年累月积累的休眠火山突然间彻底爆发一样。可是她每次的攻击都被丽华轻松地躲开了。

丽华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月村真由ji情的感情驱使下,游移不定的眼神内包含的东西。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折不扣的羡慕和嫉妒的神色。

丽华依然保持着冷静,可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正涌出一股焦躁的情绪。这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想要和她互换身份。月村真由拥有的反常魅力吸引住了二之宫峻护,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被赋予了大义名分,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可以待在二之宫峻护的身边。与此相反,这十年间,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忍耐、忍耐、忍耐、再忍耐,挺住、挺住、挺住、再挺住,然而这一切都在瞬间变成了泡沫。这个女孩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的百万分之一吗──?

一击,从丽华的身边掠过。

她原本冷静的心彻底惊呆了。

她是要认真躲开的。可是,这一击并不能算是完全躲开了,确实是被碰到了。丽华对自己的技术过于自信了。只要一对一,只要对手不是具有超常能力的人──当然,超常能力的对手,人数够多的话就成问题了──通常应该是不会碰到自己一根手指的。她没能够控制住自己本应冷静的心,影响了自己的动作。大意绝对不行,精神、技术、身体,无论哪一方面出现破绽都容易导致失败。于是,丽华重新平静了自己的心,决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又一击,从身边掠过。

丽华依然想要保持冷静,然而这次却真真正正地惊呆了。她的心很平稳,动作也不迟缓,这样的话──可是,月村真由的技术并没有进步,只是她动作的精确度,不,不是的,更单纯的说,是力量和速度──

又一击,打了过来。

这决不能看作是偶然的。尽管如此,她依然如己往一般冷静的和月村真由周旋着。真由上身前倾,脚用力踏了出去──如果是从前,她定会倒下与地板亲吻的,然而这次却没有。不仅如此,月村真由还用力地抻开筋脉伸开腿踏了过去,似乎把地板都要踏得冒烟似的,同时使劲扭动着腰身。

她向上看去,与丽华的眼神交错。

此时,丽华也正清楚地看着她。

她想看看月村真由的眼神中,除了愤怒、羡慕、嫉妒之外还有什么。

她的眼神中有种不明的令人脊背发凉的东西在游走。

突然一击,从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攻了过来。这不是徒手,也不是拳头,而是像剑一样的把手锋利地劈向了丽华的喉咙。

丽华扭头闪开,总算幸免于难躲过去了。真是千钧一发。之后的一瞬间,一种能够使丽华动摇的不折不扣的危机感油然而生。月村真由收回了劈出去的手,没有改变发力的方向就再次劈了过去。她惊讶于自己此时并未摔倒,进而在意料之内再次用力踏着地板,使出全身的力量冲了过去。

她没有丝毫的手软,猛烈地踏着地板。与此同时,传来了木质地板和骨头摩擦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以及几乎是直接从肺部发出的痛苦的悲鸣。

月村真由像大虾一样蜷缩在地,痉挛得不能动弹。

丽华依然冷静地俯视着失败者。

咳、咳,月村真由使劲的不停咳嗽着。

(──这有点不像我啊。)

真的不像我的作风,丽华心想。这绝不是北条丽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胜利带来的快感,有的只是空虚的徒劳感和罪恶感而已。

她解除了紧张感,开始确认自己的状况。虽说没有受伤也没有怎么行动,却觉得呼吸困难。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茫然。

「我,我」

意外的,丽华听到了一个声音。她再一次向下看去,与月村真由那惊人的眼神交织在了一起。丽华被她眼神中充满的ji情,和像火焰暴风般的美丽吸引住了。

「我我!」

真由叫喊着,声音有些哽咽,之后便潸潸泪下。

「」

丽华呆呆地思考着。

这个小丫头果然还是很怯懦的。在这场战斗中,先哭泣的一方注定不会胜利的。

「好无聊啊,真是的」

丽华跨到真由的身上,看着她抽抽嗒嗒哭泣的样子。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和丽华所认识的、听说过的任何人都不同。她那异常的魅力也好,超越极限对自己展现出来的杀气也好,全部爆发出来的ji情也好刚刚的战斗,怎么看都不像是和人类在战斗,倒像是在和野生动物,抑或是婴儿对峙一般──不,或者是别的什么──

突然,哭泣声停止了。

「?」

真由哭得红肿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像是要飞出来了一样,咽喉处如同噎了一块年糕似的,那表情,让人看了就想笑出来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丽华深知这一点。

究竟是怎么回事,丽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时,她的视野范围内突然袭来了什么东西。

不,是一股惊人的力量直击了过来。

「────!」

就在发觉到的一瞬间,丽华感觉到肩头有种被火灼伤般的疼痛。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被重重地撞到了墙上,而当她调整好呼吸后,竟然发现自己是被月村真由一只手拨开的。

「什么──!」

顿时,疼痛感被极度的狼狈掩盖了──什么?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跳起来的月村真由环抱着自己,慢慢地向前倒去,身体颤抖不已。她抓住两只手腕的手背上浮现出了血管,额头撞在地板上,睁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她轻轻地张开了嘴,再张开,再张开,口水流到了地板上。下巴张地很大,口中不停地发出野兽般的浅浅呼吸。

「怎、怎么了,你──」

丽华低声说了这句话便闭口不言了。

(她在笑吗?这孩子──)

不,或者说是在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就像是害怕一旦笑出来就会发狂,永远不会再停下来一样。

月村真由如同发狂者一样,持续痉挛着。丽华无可奈何地呆呆地看着她的样子。

呜咽──不,那样子就像是强忍着恶心不吐出来一样,发出了内脏即将翻滚出来的悲痛喊声。到了实在不能忍受的时候,她便转过身去,然后──

她的狂叫声侵蚀了一切。

********

「──美树彦。」

「没关系,我会看着的。」

********

狂叫的声音,传到了代行主人事务的保坂的耳里。

「哎,这是」

他用食指顶着下巴,歪着脖子苦思冥想。

「嗯,这时候就开始了啊。」

有什么事吗?──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询问的声音。

「不,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在自言自语。那么,方针就像刚才指示的那样,剩下的就是现场的判断了。哎?那样不行哦。要是说做不了的话,下次大小姐会大发雷霆的。那么,就交给你了。」

保坂没等对方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对方是今天向丽华苦苦央求哭诉的一名董事。

换句话说,谈话的内容和正式的工作有一定的关系。

那么──今天的紧急工作中,哪些和哪些是准备工作,那个人现在又觉察到了什么呢?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事情,所以或许会意外地发展下去,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了。在不希望发生的状况下尽量回避发生过度的冲突,只要得到这样的结果就可以了。

保坂背靠椅子,脚搭在桌子上。

那几乎可以震破骨膜的可怕声音还在府邸内继续着。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坂一如往常的笑脸,低声念叨着。早就听说过梦妖的禁断症状是十分凶恶的,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如果那使人身体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的力道用在自己身上,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不过对于自己来说,也并不是那么令人生厌。那是一种心灵脆弱的人听了就会发狂的具有极度邪气的声音。神戎──不,要是不把她们称之为梦妖的话,会被骂的吧──这样一种力量越强大就越难以忍耐的禁断症状如果真到了这种程度,那就真的不得不对月村真由产生同情了。

不知何时,院子里的杂树林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如同被放在了真空中一样,周围仅有的是毫无感觉的寂静。或许是那种不和谐声音的侵入,使得院子里的虫儿全部发狂死了。这种声音就是有着不吉利的恐怖。

(大小姐怎么样了呢──)

保坂如同打开幸运袋一样愉快地想象着。他想,如果她能称心如意就好了。自己为主人和月村真由制造了两人共处的条件,但是不知道现在结果出来了没有。不管怎样,消除一定的误会,以此为契机,在这种模糊的状态下做出一定了结,对于工作也是有好处的。而且,甲本副会长也在催促,希望能尽早取得成果。尽管这种极端的手法并没有尝试过几次,可是,不用这种手段的话,恐怕对那个极端的人也不会起到什么深刻的影响。(注:幸运袋,内装各种物品加封,在举行活动时作为余兴供人选取,在日本的新年等节日里出售。)

(尽管如此,唉,在预测好的时机内,禁断症状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连保坂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就在他附近的主人不要有什么过分的反应才好啊。那种不得已的情况下造成的精神创伤嗯,应该没事的,她是很强的人嘛,而且这也是一次很好的经验啊。不过也要好好感谢一下没有听到这声音的二之宫君啊。幸好那药的药效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解除。

(可是,月村小姐,她会不会有事啊。真是担心啊。)

保坂不由得想起了这些违心的事来。即使同情月村真由也没有为她担心的道理,从最初开始,这种担心就是无用的。二之宫凉子和月村美树彦就在那个梦妖的身边,不用说,他们能够把握住整个事情的状况。如果他们的支援都不起作用的放,那么无论是谁都是不可能的了。但是,那两个人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每天不眠不休的帮助月村真由从阴影中走出来,可疲惫却不曾在脸上表现出来。

随着背靠的椅子左右摇晃,保坂的思绪仍在飞驰。

当然,如果他们两位能够掌握保坂采取行动的意图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这样的话,无论其中介入了什么,他们的意图和保坂的意思图都会保持一致的。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当然,这次的行动即使被发觉也没关系。行动暴露了,自己也会掌握那两个人的洞察力。另外,对于他们来说,到什么程度是安全,到什么程度是出局,都会准确地鉴定出其界线的。

保坂回忆着自己的意图,驱驰着想象力,开始为自己的事情谋划起来。

那声音,还在持续着。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丽华瘫倒在那里,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情景。

不明白。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什么?

月村真由,坏掉了。

她在地上打着滚。

用纤细的两只手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阻止自己被分解掉。

指甲将两只胳膊都抓坏了,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

眼睛也失去了焦点。

瞳孔看起来像是要裂开一般。

她使劲地咬着牙。

从那间隙中,不断地流淌出泡沫,以及一种让人无法想象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月村真由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可是看起来却又好像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了了。

她的拳头时不时的无节制的用力捶打着地面。每当这个时候,总会伴随有一种足够将地面穿透的不可思议的冲击力发出,仿佛所有的建筑物都在摇晃。

她的五根手指在刚刚捶打的地面上乱挠,木质地板被一条一条的刮掉,几次从指间飞溅出了白色的东西,那是连着肉的指甲。即使是这样,她还在继续挠着地板,留下了一道道如同*书一样的红里透黑的印迹,不久血便凝结成了血块。

她已经让自己如此痛苦了,可自残并没有就此结束。不久,她又开始用额头撞击已经鲜血淋漓的地板,此时的撞击要比刚刚用拳头捶打地面更加强烈。她就像没有脊椎一样,反扭着身体,如同挥舞着铁锤一般反复用力撞着地板。她或许在想,即使自己不能随意发狂,但至少要解放自己的意识,这样才不至于失去理智。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只是,丽华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就都如同噩梦一般恐怖。

这不是真的。这真的是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吗?是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混入了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抑或是,难不成正在发狂的人是自己?

如今的丽华只能像无力的小动物一样颤抖着。

她想,也许不知何时,这个世界的法则突然间就全部被改写了,所以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同样是不能用常识来解释的。不知自己的眼前何时出现了来历不明的怪物,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就像沐浴了月光就会变成狼人一样。这么说来,今天是满月吗?

所以说,现在自己看到的一切只是作梦而已。

是梦的话,就一定会有醒来的时候。刚刚让真由疼得倒在地上打滚的剧痛开始逐渐缓解了,充塞耳朵的痛苦悲鸣也转变成了不畅的喘息,看着都让人觉得可怜的苦闷渐渐变成了痉挛──一切都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

月村真由一边咳嗽,一边贪婪地呼吸空气。她流着汗,满眼充溢泪水,鼻子里也流出了鼻涕──仿佛身上的总开关被人拧开了似的,所有的体液都在缓缓流出。她的样子让人想到了漏着机油的即将废弃的机器。

丽华就那么摒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她。她确信,倘若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的话,都会被真由毫不留情的吃掉。

如同将口中嚼剩的口香糖无止境的伸长一样,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月村真由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十分憔悴,呼吸也很急促。

「」

她空洞的眼睛看了看面前的惨状,缓缓地动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厨房似乎还算幸运。因为水和抹布就在手边,收拾整理起来十分方便。她粗粗地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去了附着在全身的污浊液体,之后便开始用湿抹布认真地擦起地板来。每当她拧抹布的时候,总会拧出一些带有恶心颜色的液体。她把自己脱落在地上的指甲装进了口袋。当这些工作大致完成以后,她看了看被抓坏压漏的地板,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地板恐怕是不能修好了,她似乎也放弃了。

「那个」

月村真由一反应过来,就站到了丽华的面前。

「那个,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她一脸脆弱的表情,依旧是如往常一样的柔弱,缺乏自信。

「这件事情,请不要对任何人讲好吗?」

这句话终于让丽华解脱了。

「──傻、傻啊,你!」

她怒喝道:

「都变成这样了,你现在还说这种话!啊啊,这次的事情我不会抱怨的,我带着你去看医生,这样可以吧?」

真由摇了摇头。丽华变得更加激愤了。

「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好了,快走啊!」

嘴上虽说着「走」,可是这位大小姐却始终坐在那里没有站起来。这是何等的狼狈──这也使她更加的焦躁。

「啊啊,你这个──总之你听好了,月村真由!我可是在命令你!你必须要听我的话!」

「丽华小姐,拜托了。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没关系的。」

「你这个笨蛋,我怎么能当没事──」

不过话说回来,她刚才是那么的痛苦,可现在看起来伤的却没有那么严重。血已经止住了,身上各处被抓伤的地方也只是留下瘀青罢了。

「不管怎样!不能就这样算了!总之,你必须听从我的吩咐!」

真由摇头予以否定。

「你这个你最好识相点。」

「拜托了,丽华小姐。对谁也不要说──」

「哈,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谁在沉默不语的?如果你不听我说的话──」

「拜托了。」

「月村真由!」

「拜、托了。」

「────」

真由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丽华。

这种眼神,是丽华从未见过的。

「那个,吓了你一跳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今天的事情,请你忘记吧。」

说完后,她便点头行礼,认真鞠躬道歉,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出乎意料的,她步伐非常稳健地走出了厨房。

「~~~~」

丽华只能目送她离去。

而自己,却依然在厨房的一角呆站着不动。

********

──十年的时间,都是骗局。

真由洗净了自己污浊不堪的身体,将伤口进行了应急处置,然后回到了房间。

她没有开灯,只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床,趴在了上面。

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次尤其的疲惫。大概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吧,身体还有些不适。可能是自己咬牙咬得太用力了,下颌都有些麻木。尽管自己当时没有昏厥过去,可是头却晕晕的,头上用力撞击之处只要贴上创可贴便可无事了,想起来这还真是了不起。可是,胳膊上的伤口却痛痒难忍,用绷带包扎好的手指尖也像火烧火燎了一样钻心的疼。

尽管如此,还好今天没有发狂。这真是太好了,真由心想。

她看了看深陷在被子中的那张脸。

在微薄月光的照射下,二之宫峻护还在呼呼大睡,一如往常的标准睡姿。他睡得很熟,就像发生火灾也好地震也好,也绝对不会醒来似的。噗嗤,真由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她对于能够自己独占这种睡容感到十分的高兴。这样的话,就不必被他看到自己泛红的脸了,而自己却能肆意地看着他,当然,这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十年吗?)

呼~,她想了那件事。

已经过了十年了吗?不,应该说,终于过了十年了。

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的不能随心所欲,十年了。

先天有缺陷的月村真由开始了她的人生,十年了。

真由,已经没有了六岁以前的记忆。

回想起──最早的记忆。因为是自己的事情,而且对当时那种场面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她毫不费力地就想了起来。

最初看到的,是暗淡无光的奶油色的天花板。

她呆呆地看了看周围的光景,产生了第一个疑问,为什么这里全部都是奶油色的呢?之后的疑问便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在自己想要去确认时,却发现身体不能动弹,最后她终于注意到,只能看到奶油色是因为身体被固定住了,视线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

之后,她依然呆呆的,继续查证着不断冒出的疑问。身体被牢牢固定住了,就连声音也不能自由地发出,能够移动的只有自己的眼球。从周围散发出的独特味道来看,这里好像是医院吧。自己似乎是躺在医院病床上不能动。白色的并不明亮的光线似乎是萤光灯发出来的,这里没有一丝阳光照射进来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她的脑中不断敲打出不同的问题,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是,自己究竟是谁?

究竟是因为自己的行动受到限制,什么都不想做呢,还是镇静剂的作用呢?尽管她已经注意到了这种奇怪状况,但并没有陷入到恐慌中。只是,仅仅只是有些不知所措,隐约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等待着谁能来帮助她改变这一状况。

起初的护士似乎没有注意到。之后的护士总算是注意到了,可她好像满不在乎,最后还是置之不理了。

第三个护士终于注意到了,立刻引起了一阵骚乱。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手忙脚乱地除去了她身上束缚着的东西,然后便是医生问诊就这样,随着一个大概年长十岁左右的少年飞奔进病房,混乱的状况总算是平息了下来。那少年朝自己看了一眼,就抱住膝盖大声痛哭了起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混乱状况,此时达到了顶峰。她想,不管怎样,不管是谁,只要能给我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好。

就在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时,看起来冷静的她,只有一个事实能够明确地证明此时的她有多么的惊慌。那就是此时尽管自己的周围全部都是男性,她却忘记了自己会因男性恐惧症而昏厥过去。所以,她想要了解自己拥有那样的体质还需要一段时间。另外还有些事情,诸如自己患有生命元素关联因子缺乏症这种绕口疾病的事;半年前诊断出自己已经处于极度发狂的状态,并且永远不会复原的事;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字,连自己人生的记忆也会全部丢失的事;还有那流着眼泪的少年便是自己的哥哥的事,而哥哥决不会在别人面前让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诸如此类种种的事情都已经是后话了。还有就是,月村真由,是一个不适合生存的人。而要了解这些事情,她还需要一段时间。

实际上,她也马上就这样想了,自己不能恢复正常不也很好嘛。不管怎样,反正自己也不想再过从前一样的生活了。之前的那种男性恐惧症实在是太强烈了,这对谁来说都是难以相信的事情,因而总是难以启齿,百现在的状况就要好得多。当一时的混乱状态短暂安定下来,第一次与男性目光交汇后,她突然间大吃了一惊。大脑随后就处于昏迷状态,痉挛了几个小时都没能停止。当然,她也尝试了各种康复保健,可是都没有什么很好的效果。现在的状况是,她只能在医院的院子里转一圈,剩下的时间就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她也曾做过诸如在外面生活的那样的梦,但那简直就是像是和在食人鬼世界中生活没什么两样。她自己也曾被失意打垮过,也曾几次想过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癫狂下去也应该算是一种幸福。

当第一次被诊断为患有那种禁断症时,她的想法就改变了。作为以与异**往。为生存必要条件的梦妖,男性恐惧症这种本来不可能存在的特质,因为禁断的痛苦而变得复杂离奇了。每次病魔袭来,自己遭受这种痛苦的时候,她总是会想,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要遭受这种悲惨的命运呢。

在失去记忆以前,自己一定是做过什么不可想象的坏事。若不是那样的话,便无法解释自己现在为什么要遭受这种痛苦了。失去记忆的原因也肯定和这件事有关,哥哥对此一言不发就让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不该怨恨任何人,所以只有一直忍耐下去。

只是。

曾经作出那种坏事的自己,为什么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呢?

坦白地说,自己已经看不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了。曾经做出了那样的坏事,给周围的人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自己却还继续活着,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真让人难以理解。可是,如果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或者再次陷入发狂的深渊,那么为止付出的代价将会是巨大的。至少不能让哥哥再这样的哭注下去了,所以只有生存下去。事实上,对于恢复了神志的自己,她内心还是有些厌恶感的。

这种男性恐惧症能够得到改善的希望很渺茫,医生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做出了这样的论断。与此同时,继续留在医院里的竟义也就不大了。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继续给哥哥增添这么多的麻烦,她的心里很痛苦。所以,尽管身体还有些不适,但自己必须要在一定程度上开始独立生活了。

首先,她想要到国外去。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她太相要离开这个国家了。这片土地上一定深深烙印着自己的罪行,留在这里她的心不会好受的。

在国外,一定有她可以独立生活的地方。

她至今都不晓得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哥哥给出了很多选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地方,那就是远离尘嚣的有宗教背景的学校。在那里,学生必须过着寄宿生活,学生和老师也都是女性。

哥哥摇了摇头。他说,不要选择那种生活不便的地方,他还可以找到很多能够过着舒适生活的环境。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了那里。哥哥叹着气说:「看来你是一定要去偿还自己的罪行了。」果真是这样的吗?自己第一次和哥哥达成了共识。也就是说,自己如今继续生存下去,无非是在接受这应有的惩罚,补偿自己的罪行罢了。她突然间觉悟了。若果真如此,那么也就找到了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她为此感到很满足。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几天后,他们便站在了那座被郁郁葱葱的森林包围的石质大楼前。

真由的新生活开始了。正如之前想象的一样,起初的三天相当孤独,这是可以肯定的。一个闯入了极度保守的社会中的人,无论从外表上还是思想上都会被看作是异邦人。更何况,这里的人本身就是异端。如果自己在这里丝毫都没有受到别人的排斥,那才是不正常的状况呢。而且,这个除了医院生活以外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也不善于说那些恭维的话。

在如此阴郁的生活中,真由唯一喜欢的就是,神。理由很简单,因为神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不管怎样,如果像那些老师口中所说的慈悲且万能的神真的存在的话,自己就不应该过着这种生活,由此可以证明神是不存在的,这才是神的优点。

所以她也憎恨神。神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以憎恨的了。正因为它的不存在,她才可以自由自在的憎恨它。只要是不幸,全部归咎于神就好了。或许这就是最朴素最原始的信仰了,这样的话,她相信自己一定是这里最有信心的人了。不管怎样,真由从心底里喜欢那个可以被自己随意憎恶的神。

在这里,真由时不时地还要受到来自周围的迫害和袭击,忍受着如同是神的惩罚一样的禁断症状,并且不停的向神祈祷──她每天就是过着这样的赎罪日子。

她想要变成一颗石头。一颗任凭风吹雨打也一动不动的石头。一颗没有任何感受,也不用顾及任何人的感受,被弃置荒野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小石头。仅仅是不抱有任何念想的存在着,仅仅是抱着一颗憎恨神的心存在着。

这种人生十分适合自己。对,这才是适合居住在这所石头房子里的人。月村真由这条满是缺陷的生命漫无目的的,以赎罪的名义无为地消耗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走向毁灭。

──对此,她深信不疑。

虽说如此,现在她却身上此处。再次回到这片曾经发誓不再踏足的土地上,过着与那石头房子相去甚远的生活。

就在一星期前,她还身在那所石头房子里。仅仅是一星期而已。真好啊,生活又转变成了如今这样。

转变的理由自不必说。

一个少年改变了这一切。

二之宫峻护。

这个患有男性恐惧症的月村真由唯一可以毫不恐惧的接触的异性。

对她来说,他是唯一的可能性。

没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了。

第一次──第一次有了喜欢的、男孩子。

全都是贪图眼前的利益,她这样想着。自己曾经是个想出这样那样的理由,然后慢慢等死的人。而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在瞬间改变了。

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那所石头房子里生活的期间,即使怎样想要变成一颗石头,即使知道怀揣着希望来生活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她仍然没有放弃空想。即使是短暂的光阴也在做着梦,梦想着会不会有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如果真的有喜欢上这样的自己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不在意她的男性恐惧症,可以和她共同走向美好的人生的话──。就这样,她任由自己的思绪展开翅膀翱翔着。但她也知道,这是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然而,这也许、也许会成为现实也说不定呢。她的脑中浮想联翩,可以不用自行毁灭真好。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

「」

真由趴在床上,继续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睡容。啊,今天也是这样,今天也是光想着这些事了,一点睡意都没有。

思绪仍在继续。他,二之宫峻护,对于真由来说是唯一的幸福寄托──那么,自己究竟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每天都在给他添麻烦,想要对他报恩,却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有限了。本来他们之间就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关系,本来两人的地位距离平等还差得好远,而且这种距离目前丝毫都没有缩短。

而且。即使距离缩短了,如自己所期望的,两人的关系到了如胶似漆的程度──那自己也是一个不能自由控制摄取精气能力的最可怕的梦妖。就算自己得到了幸福,他也决不会幸福的。这无疑是骑虎难下的境遇,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这么一个可以与自己携手的男人,自己就更不能越过那条线。

说不定,她想。说不定那个自认为并不存在的神事实上是存在的呢。而那个神是在磨练自己的意志呢。若真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自己曾经那样的咒骂过神,如果神要惩罚的话,那么惩罚将会最先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她认为,自己的这种猜想是十分有可能的。

例如,喜欢他的人不只自己一个。

北条丽华。一个十足的美女,一个千金大小姐,是一个在任何方面都有着能胜过成年人的才女,是个绝对的万人迷──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没有任何疾病的普通人。真是的,从最初开始,自己就没有资格与她形成对峙的局面。事实就摆在那里,那个南岛的夜晚,月色弥漫的海边,那两个人

好想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想这样想。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是不能让自己放心的。因为那时的他对她的确是非常温柔的,绝对没有看错。尽管待在他身边只有一周的时间,可是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他对北条丽华的那种既温柔又温暖的关怀实在是说不尽的。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对学校前辈的一种敬畏感情。真的好想哭。有时自己甚至有种想要去找她的麻烦的冲动。

这绝对是神对自己的惩罚。

顾名思义,这是致命的。

这种禁断症状。

十年的时间,都是骗局。

就在自己终于找到希望的时候,自己所剩下的时间却十分有限了。

病症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了。

那种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而且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恶化的程度又加速了。

果然,神真的是太坏了。那家伙就在别人无法触及的地方完美地开着这种玩笑。

哥哥像绑架一样将她从那所石头房子里拉了出来,开始了这场胜算不明的赌博──这奇怪的方式对于改善被认为是无法治愈的男性恐惧症来说,或许也不是没有用的。

如果这种病症还是这样继续发展的话──

就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叫做月村真由的生命就会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

失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丽华瘫坐在厨房角落里,一点都站不起来。

若是被打了一巴掌一定会还两巴掌。每次快被抓到的时候也都闪掉了。她看到了实力上的差距,不停捶打着地面。

可是──

那最后的瞬间。两人的目光交错,互不相让。

丽华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这回是真的要让她明白。

将自己看作是一台机器,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不能彻底失去自己的客观性。这是作为北条血族一员的大前提。因此,丽华很客观地知道自己认真时候的那种危险性。振奋了自己的士气,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以一种要吃掉对手的眼神盯着对手,仅是这样大概便胜负已定了。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就没有资格成为北条家的下任继承人。实际上,她已经几次三番的以此取胜了,被她的这种眼神震慑住的对手,不计其数。

──这次要真正的让她屈服。

当时,她拔出了平时隐藏起来的刀。

可是,那个丫头却一步都没有退却。

不,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有种想要压倒自己的势头。

她咬着指甲。

在同月村真由对峙的瞬间──她有一种如同是在和月村美树彦与二之宫凉子同时为敌的错觉。尽管那两个家伙擅长于一种可以自由挥动气息的恐怖技术,但若是他们那种程度的话就不成问题了。如果那个小丫头不是这样瞪着自己,而仅仅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话,或许也就没什么了。

胜负这种事,最后的最后领先一步的人就算胜出了。的的确确,那个小丫头在最后将自己远远地弃之身后离开了。

自己彻底遭到了蔑视。

一步都动不了。

失败了,北条丽华被自认为不值一提的小丫头战胜了。

如果仅是描述事情表面的话,其实什么都没有,二人都一意孤行,谁都没有胜利,这是争论都算不上的无所谓的事情。只是这场一眼就能看出胜负的斗争的确在这里上演了,而丽华败下阵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了这样的打击。

之前看到的月村真由身上的那种来历不明的焦躁到底是什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真是恐怖。从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便明白了,自己是不会获胜的。她的心里深知这一点,这个一向被认为是个无用之人的小丫头一旦认真起来的话,就只有在她面前表示屈服了。她深切地知道这一点。在那个柔弱的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体内,潜伏着一种能将北条丽华等人生吞了的巨大能力,如同梦魇一般缠着她。甚至有种欺负人的感觉?这不是开玩笑,从头至尾受到那种力量威慑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那情景就如同是瘦骨嶙峋的狗在向狼*威,汪汪的狂叫一样。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狼狈?

自己的情绪无可奈何的骚动着,那是一种不能自抑的焦躁感。平时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丽华,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种不能抑制的情感,连指甲渗出了血都没有注意到。

可是,若是那样──丽华绞尽脑汁的思考着。

那么,自己应该怎样做呢?在魅力上是敌不过她的。现在的立场也是无法与她抗衡的。而且单凭力量来说,也未必能坚持到最后。

真的,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如此的吸引异性呢?刚刚看到的那种超乎常规的发作究竟是什么?就算是体术,要在这么短的瞬间就能追上我,这样一个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人,怎会有如此的神速?那女孩的哥哥,月村美树彦,说的难道就是这件事吗?那、那震慑了我的眼神──是几次穿越过死亡线的人的眼神吗?是已经顿悟了一切的人特有的?不,不只是如此,那么,是什么呢?到底那小丫头是什么呢?

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可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

那就是,即使是遇到绝对不能战胜的对手,她也是绝对不会失败的。

仅凭这一点,她就什么事情都不会退让的。所以,在这十年间,她一心一意地努力着,如果她有一点退让的话,或许早就死去了。

若是那样,就只有一拼了。

更何况,还没有开始便怯懦不敢面对的话,定会遭人笑话的。不可以在结果出来之前退出的,不,以丽华的标准,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呢,刚刚才开始的一场小小的战斗,根本不能算是战斗,只不过是一场前哨战,试试手而已。胜负,是属于最后领先一步的那个人的。而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北条丽华的。

不管怎样,应该还有能做的事。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呢,不能说自己已经做了什么了。如果这时就退却,剩下的就只有遗憾了。那么以后的人生,将会永远充满了这种遗憾,自己在九泉之下也会诅咒自己的。难道这一年就注定了自己一生就都是个失败者吗?开什么玩笑。

一定要做些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失败下去,就这样渐渐的失败下去。如果不出手的话也一定要找到破解二之宫凉子和月村美树彦的方法,一定要一定要

丽华继续思考着。

在厨房的一角抱着膝盖,咬着指甲,拼命地思考着。

********

真由躺在床上,抬起了胳膊。

本来就不是很显眼,再加上是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在这每天只能看清自己的昏暗中──还是可以看到自己身上这样那样的伤痕的。这些伤大多是由自己的指甲抓出、牙齿咬出的,是自己都不忍心看到的红里透黑的无数条伤痕。这些伤痕之所以会瞬间恢复,就是缘于这种禁断症状的作用。事实上,她的恒常性维持能力远比普通人强得多。本来,这种重伤,即使吃药也不可能马上就起作用的──可是,刚刚受了重伤的身体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只是要再长出新指甲来,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了。

她叹了口气。禁断症状的发作周期在急剧缩短。按之前的经验计算,本不应该在今天就发作的──若自己知道今天真的要发作,一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先躲起来的。只能说这次自己太大意了,从今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才和。周围的环境在发生巨变,消耗体力的机会也在增加,如果今后都像这次这样发作的话,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样呢?她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尽管如此──真由还是在不断地嘲笑自己。这样就不要再指望他会喜欢上自己了。日益严重的症状,已经成为了束缚他的沉重枷锁了。这还真是个笑话啊,明明他是自己最不想麻烦的人,偏偏自己就是要不断地给他增添无穷的负担。

不过,她还是有很多顾虑的。下次,这种禁断症状如果在他面前发作了怎么办?真希望自己的那种状态不要被他看见。这件事目前还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危险境遇下。如果他让看到那么污浊的事,自己会羞愧而死的,真的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现在自己最担心的就是千万不要让他受到伤害。毕竟,这种禁断症状是为了满足吸**气的**本能反应。这种发狂的本能已经在真由的体内扎根了。一时唤起这种本能,那么真由的理性和克服男性恐惧症的对抗──这两者之间的斗争将会使她非常痛苦。

现在还不要紧。可是如果以后,这种本能变得能够支配任何事了怎么办?如果那时二之宫峻护正好在自己身边怎么办?如果自己克服了男性恐惧症而对他出手了怎么办?那时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的。对于精气的渴望,一定会夺走他的全部的。而且,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他也无法满足自己的本能的。因为,月村真由这个天生有缺陷的人的禁断症状,拥有一种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强大的精气吸取能力,而这种能力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幸好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状况。这种症状发作一次后,就会在体内潜伏一段时间再发作,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

需要反省的事情太多了。在他身边的时候,自己往往不能自拔,会不断地要求他做一些事情。可能是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或者是在南岛小船上的时候,峻护也有几分察觉,他自己的性命几次三番的处于危险的状况下。想到这里,真由真的很想哭。想要在他的身边,只想要在他的身边。可是,或许越是待在他的身边就越会给他带来巨大的伤害。不,总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果的。

可是,他却是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他。

即使知道会伤害到他,还是想要在他的身边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自己太自私了吗?尽管如此,还是想要在他的身边,十分想要。所以,现在已经不能再想回到石头房子那种事了。而且自己还想要活下去,开开心心的活下去,想要比任何人活的都幸福。

不过──她想,自己拥有幸福的活下去的权利吗?拥有去喜欢一个人的资格吗?

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现在还来得及吗?现在重新找回人生还来得及吗?

她有种无法忍受的恐惧感。失去,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而失去第一次找到的幸福更是恐怖得不能再恐怖的事了。

她也想过要逃离。逃离或许会比较轻松,因为一旦成功的话就再也不会失败──几次想要放弃治疗迄今为止仍然不断反复的旧疾,几次都这么想着。

「──不行。」

她低语着。

「一定要改变。」

她闭上眼睛,记忆中各种各样的光景流逝着,思绪飞舞着。

迷茫,愤怒,高兴,不安,希望,绝望,空虚,还有、光。

「──二之宫君。」

她睁开眼睛。

「我,现在很迷茫。」

很微弱的语气。

「我今后,也许会让二之宫峻护君受到伤害。有时我也在想,还是什么都不要做比较好。可是尽管如此,我──我还可以待在你的身边吗?」

「我可以喜欢你吗?」──这句话深深藏在她的心里,一直没有说出口。尽管身边没有任何人会听到。

可是,总会有一天,总会有一天,自己会敞开心胸说了这句话的──

「我,变了。从今天开始──就是从今天开始,我要变得强大起来,男性恐惧症什么的马上就会治愈的。」

医生说过这种病已经无药可救了,但自己一定治好给他们看看。即使时间所剩无几,也一定要。

「我,不会再失败了。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事。」

无论是情敌也好,或者是站在某处有着险恶用心的人也好──自己都绝对不会输给他们的。

自己要变得幸福。要紧紧地抓住,紧紧地抓住最后,取得胜利。

「所以──请你看着。我,会努力的。」

难道自己只会说努力吗──对了,北条丽华曾经这样责难过。但目前,的确只有这样而已,自己已经没犹犹豫豫的时间了,只有不懈的努力了。

是的,加油!比今天比明天更加油。一定努力不再让你遇到任何麻烦。

然后,要改变自己,一定要改变自己。改变那个从前什么都不做,遇到什么都会退缩,不知如何选择进退的自己。

改变那个不想再活着的自己,要从头到脚的彻底改头换面。

不能再低头。不能再转移视线。不能再往后退了。

自己一定要向前走。径直的,有力的,向前走。

未来,人生──不,就算是死亡,也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晚安了,二之宫君。明天,也请你多多关照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再收回了。

今晚,看来她有些困意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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