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黄河,行船渐快,不出五日光景,已来到运河北端的京畿通州。
离京城愈近,我的心越悬越高,踌躇满腹,暗自思量——若是见了他,我该说些什么?
“梦遥姐!”影竹小心翼翼将我扶起,指着舱外白雪,惊喜道,“下雪了,好漂亮!”
一朵朵,一絮絮,盈盈飘散;一丝丝,一缕缕,凉凉入心。
倚着船舷,摊开掌心,遥望灰蒙蒙的天际,茫然失神,“真的是雪,久居江南,有好些年不曾见过纷飞的莹雪了。”
嫣红的绸伞撑起一方晴空,绒绒雪花轻轻拂向伞面簌簌作响,温柔的语声低低响起,“下雪了,天寒地冻,要多保重!”
回首相望,小祐子好似换了个人,早已换上一身金飞鱼服,腰上挂了绣春刀。
我俯下身子,拜了拜,“多谢一路护送,就此拜别!”
他微略一怔,“你要走!”
“是!”浅浅微笑,轻言缓语,“你已仁至义尽,如若……”
不等说完,他不由分说攥住我的指尖,朗朗一笑,“就让我再做一次好人,不行么!马车就在岸上,我只想亲眼看着你平平安安回到忠王身边!”
“这……”话已至此,卑微而诚恳,我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拒绝,木然跟着他弃船登岸。
皑皑白雪之中,一驾朱轮华盖车格外耀眼,小祐子躬身搭手,扶我上车坐好。
城外一尺雪,宫车辗冰辙,撩起锦帘,只见道路两旁的景物倏地飞逝而过……
来到一处城门前,车驾停滞,只听守门将士上前盘问,“车上何人?”
小祐子亮出腰牌,沉声道,“厂卫缇骑办差,休得多问!”
“今日怕是不行,忠王九千岁凯旋,九门之内严禁一切车辕骡马,还请大人弃车而行!”
听闻此语,我掀帘而出,幽幽低句,“舟车劳顿许久,随意走走正好可以舒筋活络。”
一行三人踏雪而行,徒步穿过城门,我好奇地打量着人来人往的街市,轻笑出声,“原来这儿就是京城,热闹非凡呢!”
修长白皙的指尖抚上我的面颊,温润如玉的笑颜依旧,小祐子情不自禁的细语道,“梦遥,许久不曾见你如此开心!”
双颊羞得绯红,我轻咳一声,“你……”
他一怔,面露尴尬之色,慌忙抽回手指,“对不起,我失态了。”
“梦遥姐,去吃点东西吧!”影竹极为知趣,一语打破僵局。
小祐子随即赞同,“就去太白楼,今日我做东……”
包下太白楼二楼的雅座,小祐子笑着睨视,“日夜赶路,急行北上,吃不好,睡不足,现在是时候为你好好补补了!”
徐徐落座,擎着茶盏品茗,我淡然而笑,“就随意吃点吧。”
双龙戏珠,绣球干贝,蝴蝶虾卷,参芪白凤……见过的,没见过的,满满当当摆满一大桌子。
小祐子起身布菜,笑意浓浓,“梦遥,趁热快吃。”
影竹挨坐身畔,双手奉上乌木筷箸,陡然一句,“您的玉呢?”
“玉!”我一怔,伸手探向胸口,空荡荡的——那块翔龙玉珏竟不翼而飞!
“下车时还在,难道是遗在路上了!”来不及多想,我倏地起身,慌忙下楼找寻……
那玉是永琰送的,不可否认心底深处的某个位置还是万分在乎的!
影竹也跟了上来,搀住我,劝慰道,“您别慌,会找到的!”
茫然立在街头,来来往往都是人,不知从何找起!
彷徨之间,只听一阵鞭鸣锣响,顷刻间,人潮汹涌澎湃,人声喧哗鼎沸,被挤在人群中间动弹不得,人潮人声几乎将我湮没,一手死命护住小腹,一手攀住影竹的胳膊,如溺水之人般张嘴大口呼吸……
远处,似乎有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在涌动,只听有人高声惊呼,“快看,那是西蒙瓦剌的三大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