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俯卧榻上,乌云青丝凌乱,铺满鸳鸯孤枕,紫红青淤的伤痕染满白若莹雪的肌肤,我凝神望着凄冷的孤灯,泪水潸然而下……
疼,真的很疼,不是身,而是心!
心被撕裂成一丝丝,一缕缕,正汩汩涌血,怕是再也弥补不了。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春桃避开众人,独自带着金疮药前来探我。
坐在床头,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为我上药,悲泣道,“竟伤成这样,夫人下手也太重了!”
我恍惚笑了笑,勉力坐起身子,“不怪夫人,只怪孝恩!”
“唉!”春桃长叹一声,眸中隐着些许哀怨之色,抬手抚平我纷乱的发丝,纤纤十指帮我轻揉伤患,只听她附耳低语道,“听老爷说,孝慈今日回来,你伤成这副模样就别去迎他了。”
摇了摇头,轻轻拉起纱衣盖住的脊背,淡然笑道,“必须去,否则又会落人口实,二夫人设计陷害,我怎能让她的阴谋得逞!”
“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预备!”
“不必了,你快些回去,省得夫人又要问你的去向了。”
她关切地看着我,柔声哄慰,“受了伤,更要多吃东西啊!”
握住她的手,凄然一笑,“现在就算吃龙肉佛骨,仙丹灵药都治愈不了心头的伤痛了!”
春桃走后,我唤来影竹,将药盒交给她,“多谢你昨夜那么为我,搽一点药膏,脸就不会那么肿了。”
她接了,万分感激道,“少奶奶,您人好心好,菩萨会保佑您的!”
我莞尔一笑,“你我都是好人,但愿好人有好报!”
晌午时分,忽听外头一阵急促的爆竹声,我猛然记起春桃的话,难道是孝慈回来了?
影竹一路小跑进来,十分利索地从衣架上取了锦绣长衣、凤尾罗裙,来到我面前,气喘吁吁道,“大少爷回来了,夫人让您去正厅。”
梳洗妆扮完毕,忍住脊背上钻心的剧痛换上衣裙,带着她朝前院而去。
没走几步,一阵轻狂的笑声入耳,“昨夜还在肆无忌惮地勾引男人,今日就迫不及待地去见自己夫君了,这女人变得还真快!”
不用回头,已然知晓那是二夫人了,不想理会,不愿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我沉住气,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去。
前院廊下,早已聚满了人,老爷一身麒麟袍,正色威严而立,身畔的夫人身着绣云霞鸳鸯纹红衣。
见我去了,夫人伸手拉我站到她身侧,微笑道,“这个位置好,孝慈第一眼就能看到你!”
一语未完,大门敞开,四名轿夫抬着一顶墨绿色的官轿直落院中,随即有仆从点头哈腰上前讨赏,“恭喜老爷夫人,大少爷迁户部员外郎。”
老爷捋须而笑,夫人欣喜若狂,不忘死死攥住我的纤手,“梦遥,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不枉孝慈常年在外东奔西跑……”
轿夫猛地掀起轿帘,眼前出现一袭伟岸轩昂的身影,那是他么……
心怦怦直跳,几乎从喉中一跃而出,多年未见,他还能第一眼认出我么……
众目睽睽之下,李孝慈并未立刻上前拜见老爷夫人,而是微微侧身,从轿中抱出一位纤瘦娇柔的女子……
见孝慈怀抱女人下轿,众人一片哗然,纷纷低首,窃窃私语。
老爷木然伫立,敛起满脸笑意,蹙了眉,重重一句,“这成何体统?”
夫人一愣,再次握紧我的手,勉力挤出一抹惨淡的微笑,“梦遥,我乏了,扶我回去。”
转身的刹那,无意瞥到那年轻女子的一双藕臂攀上孝慈的脖颈,轻轻一吻落在他的双唇间……
眼前陡然黯淡一片,那真是孝慈么,为何我看不清他的脸?
多日以来,苦苦积蓄的勇气与力量,瞬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双腿越来越重,越来越软,宛若踩在九霄云头,站在悬崖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人世凡间,就会堕落万丈深渊。
“梦遥。”夫人轻声唤我,幽幽叹道,“男人,有时要逢场作戏,你……”
不敢再看,不敢再听,不敢再想,凄然一句打断她的话语,“多谢夫人宽慰,儿媳妇明白。”
当‘儿媳妇’三字脱口而出时,一股莫名的痛在心中缓缓流淌,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暗暗感觉这三字今后会不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