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道乙和方垕或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手里。方腊有一万个理由杀掉苏牧。可方七佛只用一个理由便留下了他。
立场不同。讨论是非对错也就沒有了意义。剩下也就只有给对方留一些敬意。
方七佛应该有自己的体面。就像他们入主杭州。却沒有骚扰越王赵汉青一样。苏牧也应该给方七佛一些体面。
雨水将方七佛的长发打湿。凌乱地粘在头脸上。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方七佛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是半跪在泥泞的地面上。半个身子浸泡在血水雨水里。
他真的累了。作为方腊的大管家。他支撑着圣公军的方方面面。对外要神机妙算料敌于先百战不殆。对内又要恩威并施权衡左右缓和将领们之间的冲突争斗。
如今大势已去。他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相较于这份轻松。被俘的羞辱也就变得不是很重要了。
从起事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为今时今日的境遇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冷静下來。却还是觉得不甘。
如果从一开始便沒有盼头。那也就无谓过多的伤怀。可他们明明距离胜利只有那一步之遥。却最终功亏一篑。这种感觉才是最糟糕最让人发狂的。
有希望自然是好事。希望。可以给人很大的动力。但希望破灭之后。带來的毁灭却也是最为沉重的。
心如死灰的方七佛慢慢抬起头來。他看着苏牧。心里说不出是何感觉。
按说他应该对苏牧恨之入骨。可看着苏牧平淡的表情。看着他脸上的血泪金印。方七佛却再也恨不起來。
并非他心慈手软。也不是苏牧有着特殊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方七佛。
而是方七佛终于意识到。当初留苏牧一条活路。才是最大的错误。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当初他任由方腊等人杀掉苏牧。或许就不会出现今时今日的情势了。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又岂能责怪苏牧。
想通了这一点。方七佛缓缓抬起手中的宝剑。混元玄天剑的锋刃仍旧(www.hao8.net)犀利无比。淡蓝色的光华如淡淡的水汽。在剑刃上头流转着。
周遭的士兵可都是见过方七佛的武艺。并吃过大亏的。见得方七佛想动手。慌忙警戒了起來。然而方七佛却将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且慢。”
苏牧知道。自己在不现身。方七佛肯定毫不犹豫的动手。只是他不明白。方七佛难道不该忍辱负重么。难道不该能屈能伸。以待东山再起吗。
因为换成自己。他绝对会这样做。天大地大。活着才最大。命都沒了。还谈什么理想。
纵观古今。也有六君子这样的人。能够为理想去死。但苏牧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相信方七佛是这样的人。
听得苏牧劝止。方七佛果然停了下來。他确实有些遗言要交代。也只有苏牧能够信得过。因为他知道。苏牧会帮他完成遗愿。
夜雨冰冷。打在脸上。方七佛露出惨笑。朝苏牧说道:“你知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那便拜托你了。”
苏牧自然知道方七佛放心不下的就是雅绾儿。厉天闰将雅绾儿强行拖走。可绝不是出自于好心。
“这又是何苦…”苏牧皱着眉头劝道。
方七佛摇了摇头。脸上洋溢着一丝自得。起码在这一刻。苏牧终于看不透他方七佛。也沒能理解他方七佛。哪怕自己被俘。也非战之罪。但在这一点上。他沒有被苏牧猜中意图。到底还是沒有输给苏牧的。
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人的胜负心和那点可怜的自尊。方七佛如是。苏牧也如是。
当方七佛毅然决然紧握剑柄之时。远处的马蹄声越发临近。大波大波的士卒涌了上來。火光将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昼。雨水打在火把上。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刘延庆已经很久沒有动用过兵刃。离开西军之后便很少亲自上阵。但沒有人敢忽视他曾经的勇武。
他策马而來。从防潮的毡包里取出雕弓。弯弓如满月。箭出似流星。
方七佛活着的价值自然要比死了要高。但也不是不能去死。反正迟早也要死的。将他的头颅割下。腌在石灰罐里。送上去一样是功劳一份。
但方七佛自杀和死在他刘延庆的手里。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捷报之上。敌酋怯战而自尽。与大将某某某与战阵之中斩敌将首级于马下。差距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只要射死方七佛。这一战的功劳便能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