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又到了放月钱的日子。君赐的奶娘从内帐房里回来,眼圈红红的,一见檀香,就哭道:“七奶奶,您给二少爷另找个奶娘吧,我实在做不下去了,我要回家。”
檀香警觉地问道:“怎么回事?二奶奶没给你放月钱?”
“放倒是放了,可是您看看,就只这几个钱。”奶娘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绢包,打开来,将里面的钱哗啷一下倒在床上,“说好了一个月一两半,可就给了我这三四百钱。我把自个儿的娃娃丢在家里,过来奶哥儿,就赚这几个钱,我这倒是图什么呀!七奶奶,您还是让我回家算了!”
奶娘边说,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二奶奶为什么克扣了你这么多钱?总得有个理由不是?”
“二奶奶说我天天肥鸡大鸭子地吃着,这一个月少说吃了一二十只鸡,还说这笔钱都没跟我细算,能给我这三四百钱就不错了。”奶娘委屈地哭道:“虽然是吃了不少东西,可那是给我自己个儿吃的么?喝鸡汤还不是为了多下点奶给二少爷?再说也是七奶奶您吩咐厨房给我弄的,我并不是自己嘴馋跑去要嘴吃,二奶奶怎么就能扣我的钱呢?”
檀香听到一半,脸已经变得铁青,冷笑一声,道:“她这哪是扣你的钱?分明就是借个原因给我没脸,杀鸡给猴看,故意让我下不来台罢了。我现在不过去,等晚饭的时候我当着爷的面儿问她。”
如今佟老太太虽然已经过世,几房奶奶除过省却了晨昏定省,也并没有各屋单另吃饭。午饭和晚饭还是摆在福寿堂。
“二姐姐,我屋里的奶娘那点子东西是我叫她吃的,为的是能多下奶。怎么,这倒要从她月钱里扣么?这是哪家的规矩,我倒从来没听说过!”
饭刚吃到一半,檀香便向二奶奶发问道。
“咱们家向来如此,主子和丫头每月都是固定的份例。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是你屋里的花销,就从你屋里出。你若觉得她委屈,那你就该从你的月钱里给她补上,难道还从公中往里贴钱不成?”
二奶奶放下筷子。淡淡地说道:“大家子奶奶太太笑不露齿。食不动唇。这饭还没吃完。你就冲我来这么一大通问罪地话。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家地规矩?”
檀香不接这个话茬儿。只冷笑道:“六姐姐当初生了天赐。老太太只差没让她屋里两个奶娘吃龙肉了。还每人额外多赏了五百钱。如今到我这儿全变了?怎么。我们是后娘养地?”
“老太太在地时候不是我当家。现在我当家了。就要重新按我地规矩来。现在家里丫头这么多。若都这样。都托个理由。今天你也跑去吃。明天我也去要东西。厨房里地亏空谁补上?”二奶奶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对?”
佟鹏难得在一桌上陪着太太们吃晚饭。本是有高兴事要跟她们说。如今听了这些话。只皱着眉起身踱到廊上去逗弄笼中地一对绿毛鹦鹉。
“好。那我先不提下人地事。我且问你。六姐姐一个月十两地月钱。我只有六两。一般地都是姨奶奶。都为老爷生了少爷。为什么差这么多?”
檀香见佟鹏走了出去。心里有气。声音顿时提高了。
“这个,你得问老爷了,我每月只管往外放月钱,老爷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做。”二奶奶笑吟吟地喝了一口茶。
“我们奶奶对府里有多大的功?你还好意思跟我们奶奶比月钱?若不是你勾引了主子,现在一个月也就还拿着一两半呢,六两还嫌少?真个是……”
站在月婵背后的碧儿抢过话头来,连珠炮一般恨恨说道。她瞅着佟鹏只在屋里皱着眉踱步,却并未拦着她,胆子大了起来,越发说顺了嘴儿:“当然么,跟您那晚香楼比起来来,这六两实在不算多……”
一语未了,佟鹏和月婵已经变了脸,同声斥道:“住口!”
檀香脸色煞白,忽而又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我是从晚香楼出来的,又如何?你那奶奶还不跟我一样的?谁又比谁高贵多少?”
碧儿此时也不管佟鹏在侧,立时冷笑道:“我们奶奶是被jian人陷害的,不算数,再说我们奶奶只伺侯了爷一个人。你算个什么东西,都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借着我们奶奶的光才得出来,居然恩将仇报勾引老爷……”
她只顾说得高兴,全没理会满屋的丫头们都已吓得不敢则声。
月婵怒道:“放肆,还不快闭嘴!”
佟鹏脸色铁青,将桌子一拍,吼道:“这丫头疯了,还不下去!再敢胡说,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