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月婵沦落在这烟花风尘里不觉已数月余。
佟鹏隔个三天五日一定会来晚香楼与月婵相会。两人相见时,幽期密约,自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或抚琴,或填词,或赏花观鱼,甚而说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动情时月婵也曾羞怯怯试探佟鹏可会接她出去,佟鹏便闪烁其辞,语焉不祥。一时月婵恼了,佟鹏又会温言软语,屈意讨好。日子便在甜蜜,而又彷徨中一天天过去了。
此时已是多事之秋。关外战事吃紧,关中又遭大旱,饥民暴动此起彼伏。佟家从陕西运来的货物在路上已两度被劫,佟鹏焦虑于各家铺面的生意,也已有几日没有过来了。
月婵独自待在晚香楼,百无聊赖,万般寂寞,终日里只能以看书解闷。这一日实在是烦闷已极,便带上房门,向院子后面信步走来。
月婵自打进了晚香楼,终日只是在前院中,后院还从未去过,只是听说是粗使的老妈子洗衣劈柴的地方,今日实在是无聊,便漫无目的地一路顺着脚步穿过西南角的侧门转到了后院。后面很安静,想是婆子们干完活,都躲进柴房歇午觉去了。
月婵四处一打量,见最里面红砖单独围出一个小院儿,听见里面有些响动,便走上前去,见门只是虚掩着,便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她看到,院子里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刷洗马桶,一边喉咙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含混的声音,象是在哭,又象在笑,听起来有些异样的瘆人。
月婵心里突突一阵乱跳,心想大天白日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便乍着胆子往前走一步,问道:“请问这位,其他的婆子们都哪里去了?”
这个人听说,慢慢转过脸来。
月婵定睛往她脸上一看,不禁毛骨悚然,头发倒竖,啊地大叫一声,几乎不曾摔倒在地。
这是怎么样一张恐怖的脸啊!头发几乎已经脱落殆尽,满头满脸的大疮流着脓水,眼睛咪得只剩下两条缝,嘴唇肿胀地闭合不上。身上穿一件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肮脏的裙子,从这裙子上才能依稀感觉到这应该是一个女人。这个人看到月婵,脸上居然露出一个痴呆而神秘的笑容,慢慢站起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出听不懂的声音,竟伸开双臂向月婵走了过来。
月婵尖叫一声。转过身拔开腿就没命地向前院逃去。
当月婵惊慌失措地把大白天遇到女鬼地事告诉檀香时。檀香正对镜梳理着头发。她听了此话。只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平时里那里都锁着门。今天想是忘记了。”
又加了一句:“那哪里是什么鬼。那就是一个人。跟咱们一样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