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不敢怠慢,连忙快走了几步,赶在鲜于仲通下完最后一步台阶前弯腰拜见:
“罪民杨钊,见过使君。”
鲜于仲通能降阶相迎是他的修养,礼贤下士,杨钊却得时刻记住二人巨大的身份差距。
“快起来。”
鲜于仲通看起来十分和善,伸手扶起了杨钊,随后走下台阶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指着身旁下首的空位道,“我们坐下来谈。”
杨钊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
“使君事务繁忙,罪民本不该前来打扰,况且先前枉费了使君的栽培,心里也羞愧得紧。只是此去扶风出任县尉,人生地不熟,加之罪民为官经验欠缺,恐不能胜任,又辜负了使君的一番好心,惶恐之下,特来请教。”
“你多虑了,我愿意保举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我不会看走眼的。”鲜于仲通摆了摆手,却没有接着杨钊的话说下去,反而问道,“我听你自称‘罪民’,可是对先前张公的责罚耿耿于怀?”
杨钊忙回道:“杨三断没有这样的想法。不瞒使君,杨三被逐出军营后想了很多,反思了之前的一些行为,确实有许多不当之处,也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所以我非但不会怀恨张公的鞭笞,反倒要感谢张公打醒了我。而我自称‘罪民’,确是先前在军营的行为有罪,虽然使君和张公宽宏大量,饶恕了我,但罪责难逃,于心有愧。”
鲜于仲通一直看着杨钊,温和地笑着说:“有罪,还是没罪,这得圣人说了算,得大唐的律令说了算,你我都是朝廷的差官,只管恪尽职守便是了。所以,以后不可再擅自称呼。不过,你能这样想当然是好的,但你之前的行为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比如你搞的按产出重新丈量土地、依丁口重新厘定赋税那一套,我还是很赞同的。”
“谨遵使君教诲。”
杨钊恭敬回道。
这时屋内伺候的另一名小厮端上来了两碗刚煮好的茶水,在杨钊和鲜于仲通面前各自摆放了一碗。
照理说,杨钊是没有资格享受到这种待遇的。
显然也是鲜于仲通特意嘱咐过的。
杨钊正要离席答谢,却先被鲜于仲通摆着手压下了:“我们先吃茶,边吃边聊。”
“谢使君赐茶。”
杨钊只得坐着尝了一小口。
听见身边的鲜于仲通浅尝一口后问道:“这是湖州新送来的紫笋,你尝了一口后,觉得和我们蜀地产出的蒙顶石花,有何不同?”
“小子妄言。”杨钊照例客套后道,“这两样都是绝顶的好茶,凡人能品得上一口,顿觉体内烦俗尽去。不过,紫笋茶芽晶莹嫩黄,煮开后汤色清亮,入口清淡,幽雅别致,沁心人脾;而蒙顶石花通体青绿,无论是叶芽还是汤色都更浓郁,入口后茶香味聚集在舌尖上,经久不散,让人回味无穷。”
“看来你也是懂茶之人。”鲜于仲通感慨道,“品一味茶就好比是在品味一个人,察其颜色,观其言语,就大概能知道这个人的品行了。”
杨钊明白了。
鲜于仲通这是在用两种茶叶来指导他为官为人的态度。
再细细咀嚼两种茶叶的不同后,杨钊弯腰拱手回道:“请使君放心,此去关内后,我一定铭记你的教诲,戒焦戒躁,潜心做事,平和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