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铺天盖地的哭泣声,术禄夹杂在人堆里像根木头似的被人牵引着,一会儿跪下一会儿站起,双目空洞,面上的皮肤因为浸染泪痕后被冷风吹久了,显得干裂而粗糙。
费英东去得急,当日吃过暮食后他甚至还在屋门前耍了会儿刀棍,天黑时上了炕,搂着小娇妻说了会儿话,然后吹灯就寝。谁也没料到早上一睁眼,术禄便发现躺在自个儿身边的丈夫怎么都唤不醒了。
费英东并没有太大的疾病,虽说近年来因为年事已老难免不如年轻时候,但他老当益壮,并没有因此而退居致仕,相反在娶了术禄后,与努尔哈赤的君臣关系愈发亲密。作为大金国深得大汗信任的五大臣之一,费英东驰骋疆场,屡建奇功,去年大金攻打扎鲁特和灭了叶赫的两场打仗,费英东均身先士卒。
可以说,谁都没料到费英东会这么突然逝世,且是如此毫无征兆地一睡不醒。作为瓜尔佳氏一族的领头人,费英东的去世让整个家族都震骇不已,待族中得到消息后的子弟急匆匆地赶来奔丧,却发现费英东的内宅打成了一片。
术禄被一群福晋摁在地上推搡撕扯,她的贴身侍女仆妇拼命阻拦也抵挡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在众人目瞠口呆中,术禄被搓揉得不像样儿,初时还知道哭泣喊疼,闹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副目瞪瞪,面无表情的痴呆模样。
费英东今年五十八岁,术禄年方十九,这对老夫少妻婚后感情如何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婚后六年术禄始终没能生育。术禄虽然因为是努尔哈赤的孙女而荣升为府中最尊贵的大福晋,但这个身份并不能真正让她成为费英东内宅中最受尊敬的主母,费英东的元福晋虽已过世,但他的其他妻妾以及成年的子女众多,甚至孙辈中已成年亦不乏其数,这些复杂的人事在后宅中盘根错节,互相牵制,积威深远,远不是一个势单力孤的年轻女子能够掌控和改变。
寨桑武的福晋瓜尔佳氏当天晚上回到家时惨白了一张脸,一夜噩梦,梦中反反复复地盘旋着术挨打的画面。月上中天时分,瓜尔佳氏被噩梦惊醒,唤醒值夜的丫头。从炕上披衣下地的丫头沏了热茶,伺候着瓜尔佳氏喝了半盏茶,见主子脸色恢复了些,便道:“可是被梦魇着了?大福晋还是多保重些才好,人死不能复生,您切莫太伤心了,小心伤了身子。”
瓜尔佳氏缓了口气,感觉胸口的烦闷稍稍褪去了些,看了看窗外:“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正。”
瓜尔佳氏觉察到一丝异样,心头一跳:“爷今晚歇在哪个屋了?”
丫头犹豫道:“爷晌午才起,起来便出去了,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瓜尔佳氏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惊怒道:“我阿玛身故,他今个儿不陪我回去也就罢了,明儿可是出殡的正日子,大汗亦会亲临。难道他也要我一个人回娘家去吗?他不给我脸面,难道也不顾自己的脸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