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东暖阁内的气氛霎那间凝固在空气之中,朱由检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李渔,仿佛要将他吞了一般。()。
一侧的王承恩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李渔却真是不识时务,这手谕之事已经让他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他却似乎还浑然不知,朱由检能简简单单地放他离开,已经是给了天大的恩赐,可这小子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陈新甲求情,却当真是活腻了不成?
“臣请求陛下宽恕陈新甲!”李渔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请求。
朱由检忽然冷笑起来:“李千户,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将陈新甲从三法司移交给锦衣卫和东厂查办?”
“臣明白!”李渔从容道:“陛下是希望以东厂和锦衣卫的手段让朝廷上下通通闭嘴,不管是给陈新甲求情的还是弹劾的,一律不敢再上折子。”
“嘿!你既然明白朕的用意,自然也应该明白朕的心思才对。”朱由检神色一转,昨日陈新甲顶撞自己,更扬言是受自己之意,挽救大明的功臣,如此之人他又怎会留得,交给锦衣卫和东厂实在再明白不过,就是要让他陈新甲去死。
李渔点了点头:“陛下的心意臣自然明白,只是臣认为这是我大明最后一次与后金和谈的机会,如今内忧外患,如果在这个时候能议和后金,于我大明实在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臣才斗胆......!”
李渔话未说完,朱由检却将手一挥,止住了李渔的话头,心中却思量道,这个新任千户既然还敢在自己面前为陈新甲求情,谈论议和之事,显然,他却是真的没有看过那份手谕了,想到此,心中一舒,却有一分欣慰之感,说到底议和本就是他朱由检的心思,他从没有认为议和是错误的,只是陈新甲一事之后,满朝文武便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议和之事,如今这个小小的千户却能有胆说出来,却让朱由检刮目相看了。
见朱由检止住了李渔的话头,王承恩却忽然道:“李千户,陛下累了,你还是请回吧!”
李渔眉头一皱,他替陈新甲求情目的只有却有两个,一个是让朱由检别在怀疑自己看过那份手谕,他相信任谁看了那份手谕都不敢再在朱由检面前替陈新甲求情,这是其一,这第二点,他确实是希望能救陈新甲一命,毕竟这次议和事关重大,如果成功,谁又能保证满清的铁骑可以再度践踏我华夏之地呢?可朱由检的打住却让李渔有着一丝失望,都说这朱由检是个勤政的皇帝,应该称得上是明君,可现在看来他李渔却是错了,也难怪,否则袁崇焕又怎么会死呢?想到此,暗暗叹了口气,王承恩是在帮自己脱身,虽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但这份恩情他却必须记在心上,于是忙拱手道:“臣告退。”
“慢!”朱由检忽然缓缓起身,竟走下前来,围着李渔转了两圈,双目之中好似夹杂着一股电流,让李渔颇不舒服。
李渔心中慌张,难道朱由检要杀自己?他今天为陈新甲求情也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态,可他却似乎还没能适应古代这种人命如草贱的格局,没能适应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礼教,所以才会如此莽撞,而这一刻李渔却醒悟过来,朱由检的不善已经让他察觉到了危机,而他也正自盘算,如果朱由检敢对自己不利,他便先下手为强,这个却是古人没有的魄力。
“李渔,你可知与后金议和乃是犯了本朝大忌,有宋朝先鉴于前,满朝文武谁敢议和?”朱由检重新回到御案后坐下,脸色却已经缓了过来。
王承恩微微诧异,朱由检居然没有发怒,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他以为陈新甲的顶撞已经彻底激怒了朱由检,也彻底将议和一说埋在深渊,可如此看来,朱由检议和之心尚未退去啊?而这个李渔却反而重新勾起了朱由检议和的迫切。
李渔见朱由检发问,忙道:“陛下乃是大明天子,九五之尊,难道也不能吗?”
李渔却故意发问,其实他是明白的,大明的朝廷言官制度是有史以来之最,总人数能达二百多人,在明朝历代之中,几乎每一位皇帝都会受到言官的制约,不管是当年权倾朝野二十年的大臣严嵩,还是统领东厂,炮制官员的刘瑾、魏忠贤之流,这些言官都从未停歇过对他们的攻击,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却始终弹劾不止,终于让奸臣逆贼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明朝的言官就好比一双双监督帝王的眼睛,只要帝王在道德、政治、军事上有任何让他们觉得欠妥的地方,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去阻止,去遏制,以无数的奏章、鲜血来换回帝王的服软。
其实做一个昏君反倒无所谓这些,可朱由检是立志要做一位明君的,所以他很在乎这些言官的反应,听得李渔的反问,朱由检苦苦一笑,并未接话。
李渔见状却道:“臣认为想要议和成功并不困难,只是需费些周折。”
朱由检闻言眼珠一翻:“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很简单!”李渔道:“圣上拟一道密旨给陈新甲大人,让他潜出京城去与后金确立条约,并让后金罢兵。”
“呵,谈何容易?”朱由检道:“六部三司都已经知道朕问罪陈新甲私通敌国,必是个死罪,又怎么将他放出来给他密旨,让他潜出京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