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三娘恨不能将林然和那两个小崽子碎尸万段！</p>
但那种暴怒的杀意, 在她吐着血踉跄冲出去，转身看着淬心塔化为尘埃的时候，骤然凉了个透。</p>
淬心塔是幽冥的本命法宝。</p>
现在淬心塔毁了, 那幽冥…</p>
罗三娘呼吸一窒, 想都没想转身就往小楼西跑去。</p>
她的身体被炸得没有了人形，那些盛大的金光蕴含着极为霸道纯粹的力量，就仿佛圣光对她体内的邪气造成前所未有的伤害，她的伤口不断被腐蚀，体内的妖气被大股吞灭。</p>
一朵朵紫晶花在她裸|露的血肉中盛开又迅速枯萎, 借此抵抗金光的侵蚀为她修补身体，交错的血河滚滚收缩汇入她脚下, 化作紫晶花的养分，让她几乎变成一个被血液包裹的笨重丑陋的怪物。</p>
罗三娘直接从外面撞进小楼西, 她过于庞大的身体甚至让她破窗的时候跌倒在地上。</p>
“夫人…”</p>
她听见细弱的哭声：“幽冥公子…公子他…”</p>
罗三娘猛地抬头，看见幽冥背对她倒在地上的虚薄身影。</p>
罗三娘只听脑子“嗡”的一声轰响。</p>
她几乎是呆滞看着他。</p>
她是恨他的, 她清晰地知道, 她一定是恨他。</p>
她以前是爱过他，他是她从少女时期对爱情的启蒙，她那么认真地、纯粹地深爱着他，那是她肮脏的这辈子最最干净的感情了。</p>
明明说好的相依为命, 明明说好的不离不弃, 可是他都忘了, 他骗她，他就那么践踏她的感情, 利用她、算计她，不断的背叛她，轻描淡写地伤害她。</p>
他毁了她身上仅有的天真的东西, 他让她再也没办法好好的爱一个人，她怎么能不恨他，她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p>
可是她也知道，无论爱还是恨，她都需要他。</p>
她需要幽冥，需要留住她对这个男人的爱意和恨意，那些贯穿她半生的过往和情绪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她的血和骨头无法剥离——幽冥死了，以后谁还能记得罗三娘的过去，谁还能知道罗三娘是个什么东西。</p>
所以他不能死，她不能叫他死。</p>
罗三娘嗓子里挤出怪异的悲泣，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疯狂扑过去：“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p>
幽冥虚薄的身影一寸寸消散，罗三娘割开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把手腕切下来，猩紫的血泼溅在他脸上，她颤抖着把手腕贴到幽冥嘴边，神经质地念叨：“你喝啊…你不是想喝吗，我给你喝——你快喝啊！！”</p>
男人已经化为黑雾的嘴唇轻微地蠕动，罗三娘另只手死死掰开他的嘴，鲜血终于顺着他嘴角淌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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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怀里渐渐凝实的身体，罗三娘嗓子绷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多快。</p>
罗三娘突然心里酸涩，甚至想哭。</p>
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p>
罗三娘看着他虚弱地吸着自己的血，另只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把他更深地搂进怀里，下巴贴在他发顶，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欣喜地闭上眼，喃喃着：“算了，算了我认了，你别死，以后我不折腾你了，以后我——”</p>
“噗嗤。”</p>
罗三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低下头，一只黑雾拳头洞穿她的腹部。</p>
“…”</p>
罗三娘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晦涩暗沉的眼睛。</p>
他不知何时睁开眼，复杂地望着她。</p>
鲜血后知后觉顺着伤口溢出来，庞大的力量顺着他手臂灌进他体内，越来越多，越来越快。</p>
罗三娘嘴唇开始发颤。</p>
“你太蠢了。”</p>
她听见幽冥异常嘶哑的声音：“…我说过别心软，别相信任何人，以前你做不到，几百年了，你也没有一点长进。”</p>
“愚蠢。”他说：“你有今天，死在我手上，你活该。”</p>
罗三娘眼神有一瞬空白。</p>
她有些茫然看着幽冥，好半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盯着他，死死盯着他，空茫的表情一寸寸变得狰狞扭曲。</p>
“幽冥，幽冥。”</p>
她念着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嘶哑，像是含着血，恨得能扑过来撕开他的喉管生嚼他的肉喝干他的血。</p>
“哈哈哈——”</p>
她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疯狂又可怖：“你说的太对了！我真蠢啊，我真是蠢啊！！”</p>
她这样大笑，眼中却淌出血。</p>
罗三娘猛地一把掐住幽冥的脑袋，尖锐的指甲生生扣进头骨，爆出脑浆般粘稠的黑雾：“那就去死！那你就去死吧！”</p>
幽冥瞳孔骤缩，他没想到罗三娘已经重伤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实力。</p>
他毫不犹豫抽出手，罗三娘腹部喷溅出血花，他狠狠攥着那朵紫晶花包裹的妖丹，那缕早潜伏在罗三娘身体中的残魂疯狂搅动着，勾连着当年他灌进她体内的力量，冲荡的力量几乎把罗三娘整个人撕裂成两半。</p>
但是那只叩住他脑袋的手仍没有放松，反而带着不死不休的杀意攥得越来越紧，两个人的力量彻底纠缠在一起，他无法占得上风。</p>
这样下去他只会反被罗三娘吞噬。</p>
幽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时他余光瞥见旁边瑟瑟发抖的小月，眼前一亮。</p>
“过来！”</p>
他厉喝：“帮我杀了她！”</p>
小月浑身一颤，惶恐摇头：“不行的公子，不行的…”</p>
“快点过来！”</p>
幽冥一咬牙竟然生生脱离自己的半边臂膀，化成一把近似镰刀的怪物肢体掉在地上，他厉喝：“用这个砍掉她的头！快！”</p>
罗三娘尖叫：“你敢——”</p>
“快！！”</p>
小月浑身发抖，在幽冥怒吼和罗三娘尖叫中终于缓缓提起那柄镰刀，然后好似不忍般用力往前一捅。</p>
罗三娘和幽冥的表情同时凝固。</p>
因为那把镰刀同时贯穿他们两个人。</p>
“——你这个蠢货！”</p>
幽冥被气得眼睛冒血：“我让你砍她的脑袋！砍她！”</p>
“嘻嘻。”</p>
回应他气急败坏的是细细的嬉笑声，小月仰起头，竟然露出一张笑得甜美灿烂的脸。</p>
幽冥怒骂声一窒，不敢置信看着它：“你做什么？！”</p>
“…你才是蠢货。”</p>
罗三娘喘着气，不怒反而疯了似大笑出来：“哈哈哈，你居然相信了这个贱人，你竟然这么蠢，你都没看出来它吗？它不忠于我，它也不忠于你！ 它就是条养不熟的畜生只想咬死主人把自己变成人！”</p>
“您最懂我了，夫人。”</p>
小月咯咯笑：“夫人，幽冥公子真是个混蛋呢，他剜掉自己的魂魄让我喂给暗宫那些修士来控制您，他还故意利用您为他去找元公子他们报仇来削弱您的力量…他早算计这一天，您一直保护他，可他只想杀了您，占有您的力量。”</p>
“别听它胡言乱语。”幽冥神色一冷，当机立断对罗三娘说：“我们同时松手，先杀了这个贱人。”</p>
罗三娘看着他，眼神奇异。</p>
那种眼神让幽冥头皮发麻。</p>
“…不。”</p>
罗三娘扭曲地笑起来：“我已经松不了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