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西第三家,门口停了一辆牛车的就是!”于雷报出地点,萧宇一眼看到了那辆翻倒在地上的大车,还有大车前腐烂成一堆,骨头外露的牛——只有从满是蛆虫的牛头上还能看出它原本是什么。
萧宇带着杨威和杨海鹰直接从死牛身边跑过,脚底下不知道踩爆了几只蛆虫:“所有搜索队员,仔细检查完现在查的地方再过来!”
总算听到一点点好消息,大家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悠地飙上了一个顶峰。
三个人冲进四敞大开的院子,和于雷一组的战士正拎着步枪在屋门前招手,萧宇大步经过他的身边急促地问:“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挺有精神的,二号在里面。”战士跟在萧宇身边用同样急促的语速回答。
通常来说,一个步兵班的班长自动为一号,副班长为二号,其他人抽签排出其它号。一旦任务中遇到危险任务,排在最后一位的战士先上,其他人依次。这个任务因为危险性不高,所以才使用了以身高为排序的办法。
杨威紧跟在萧宇身后跨进门,门里的很传统的两间式,正门两边各有一个灶台,灶台上架着盖着盖子的大锅,再往里左右各有一扇门,于雷正微微躬身站在门前冲里面说话:“老乡,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杨威根本认不出防毒面具下的脸是哪一张,只是能过无线电里的声音判断他是于雷。
于雷看到萧宇来了,让开半个身位说:“就是他了,从我一来就窝在屋角里不肯出来,说什么他都只知道摇头,好像是吓坏了。”
萧宇看着里面的幸存者不说话,杨威穴了个空向里面瞅了一眼;杨海鹰人高马大,稍稍蹲下一点就越过几个人的头顶看到里面的情况;那个和于雷一组的战士已经看过里面的情况,这时反而跟在后面,没到前面来凑热闹。
屋里的幸存者是个中年男子,他的头发已经秃成了地中海,不知道是原本就这样还是感染发生后秃的,一身灰布衣服蹭得灰扑扑的,略胖的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不安,眼神在房间里游移不定,就像……就像个被几只猫堵在角落里的老鼠!
杨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可就是觉得这人的眼神不对。
他用胳膊肘儿顶顶大个子的胯骨:“你说,这都小二十天了,他的气色是不是太好了点儿?”胳膊顶到了梆梆硬的胯骨上,他才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和于雷一组的战士而是大个儿,脸上顿时一黑。
没想到杨海鹰向里瞧了又瞧,突然说:“他脸上的灰尘好像是刚抹上去的!
中年人虽然说不上红光满面,可气色确实不差,杨海鹰根本不擅长查颜观色,不过出于和杨威搞好关系的前提才定下心来仔细观察。
杨威愕然地瞅他一眼,这是和解的信号吗?他把目光转到中年人脸上,他脸上的灰泥就像打扫不彻底的角落里的积尘一样厚薄不一,有的地方还呈现出灰土本身的颜色!
但是正常情况下脸上沾染的灰土,都会被脸上渗出的汗水浸透,根本不会像他脸上这样!难道是刚刚蹭在脸上的?他的在屋里的地面上仔细观察一圈,心中忽然一动,拽了拽于雷:“二号,你进过屋没有?”
于雷诧异地看他一眼,摇摇头说:“我一看到他他就像见了鬼一样躲着我,我哪能靠近他?”
“这个人不对劲!”杨威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于雷下意识地举起了枪瞄准中年男人——有什么不对劲?杨威是从感染区出来的,他说不对劲,难道说这个人是感染了病毒但还没发作的感染者?
还不等杨威阻止于雷的过激反应,中年人突然间再也不犯傻了,哇地哭了出来,两只脚蹬地地狠拿地后退,双手连连摇晃,失声乱叫:“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说着一头栽进墙角,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于雷一愣,和萧宇对看一眼,这明明就是个正常人啊,最多只能说吓到了,可精神上绝对没有问题!那刚刚他为什么装出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他们俩同时把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在了杨威脸上。
杨威摆摆手说:“别看我,是大个子先发现他脸上不对。”
“哼,是你先说他不对劲,我堂堂九尺男儿,才不占你的便宜!”杨海鹰把脸别到一边,说出句令人捧腹的话,偏偏还说得义正辞严!顿时把凝重的气氛冲淡不少。
杨威呵呵一笑说:“你们看到没有,从门到他坐的地方一爬动的痕迹,但只有他身下的那一块最乱?我只是觉得他的气色太好了一点,没想到二号反应这么强……”
于雷防毒面具下的脸红了红,转身冲里面说:“老乡,我们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于雷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在这样诡异的灾难之后看到一群戴着防毒面具的军人,恐怕也得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要把所有人都杀掉,彻底清除感染源——虽然他心里更倾向于和老乡泪流满面地互相拥抱。
萧宇的目光始终停在杨威脸上,犹豫了一下说:“这儿不是城市,用的水是自己从井里压出来的,吃的也不缺,气色比那些从B市逃出来的幸存者好点很正常吧?”他想不出气色好有什么不对。
杨威赫然,笑笑说:“他要是真犯了傻,还知道自己找吃的喝的么?我其实就是想拿话试试他,没想别的,呵呵,二号的办法更有用。”
精神病院的病人气色怎么样?那是有医护人员照顾,这个男人精神若是出了问题,还知道猫在家里不出去么?还不早就让满庄子的活死人挠死了?
萧宇一听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儿!怪不得他能完好无损,健健康康地从感染区跑出来,心里不由地高看了杨威一眼。
无线电里同时传出了一阵赞叹声,蒋平忍不住穴嘴说:“哥们儿真有你地,你咋没去当警察捏?介可斗(这可都)是国家地损失!”
无线电里传出战士们一阵轰笑,萧宇带着笑意呵斥:“少说废话,别占用线路!”无线电是干什么的?废话说多了自然要挤占自然通话的资源。
就连杨海鹰也咧开嘴笑了,他心思直,却不代表他笨,他费尽心机才看出一点毛病,人家早想到了这么多,怪不得那时候杨威的反应是躲开他——聪明在某些时候也意味着脑袋里多根弦儿,总是喜欢把简单的问题看得复杂化。
“一号!你最好过来看一下!”无线电里忽然传出个怒气冲冲的语调。
萧宇拍拍于雷的肩膀说:“二号,搞清楚他害怕什么之前,别靠近他,也别让他跑了。”他转身走向门外,杨威和杨海鹰依然紧随其后。
“七号,什么情况?你在什么位置?”
“二号的左斜向,十一号出去等了。”无线电里传出一阵呼呼地急喘,“一号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三个人匆匆地赶出门,杨威一眼看到了虎牙——他手上的枪还带着瞄准镜呢。
虎牙抱着枪,手掌一遍遍地在握把上握紧,看到杨威三人的同时,也向另一个方向出来的蒋平招了招手。
六个人一起进了院子,虎牙沉着声音说:“觉得自己承受不住的别进去。”
几个人同时一愣,但谁的脚步也没停下。死尸烂肉见得多了,谁肯认怂?
一进屋子几个人就看到还冒着渺渺余烟的锅台,锅上的盖子半开着,锅里还飘着热气。一名战士端着枪指住角落里抱在一起痛哭的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儿,看样子是一家三口。
萧宇刻意看了看他们三个的气色,似乎……除了孩子以外,两个大人的神色很憔悴,两夹深陷颧骨高耸,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他们三个面前的小桌上放了几只盆碗,盆里放的……是肉!杨威暗惊,竟然是肉?刚才院子里没发现杀什么的痕迹啊!看肉的大小,也不是鸡鸭之类的小东西。
萧宇刚刚还打死一头牛,几个人谁也没觉得有肉如何奇怪,萧宇问:“怎么回事?”
“锅、里、的、是、人、肉!”七号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他怕说得快了会直接吐出来。
什么?刚进来的五个人猛地石化,全身僵直着一动也难动,就算是看得最多的杨威也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虽然历史上以人肉为食的史实层出不穷,他也曾经想过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惨剧,可真正搬到众人眼前,生长在文明社会的众人还是觉得眼前一黑,似乎连呼吸都被堵住了一样。
萧宇混身冰凉,如同被数九寒风吹了个通透,拎着枪的手抖个不停。
杨海鹰气血上涌,涨得脸红脖子粗,咔地拉动枪栓把机枪对准了三个人,却忘记了枪里早就顶上了子弹,一颗子弹划着弧线弹了出来,掉在地上轻轻弹了弹。
蒋平强忍着呕吐的感觉,用枪口拔开了锅盖,但锅里只有清汤和肉,看不出别的。
站在他身边的杨威忽然间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儿,可心情激荡的他一时间没想起这股味道在什么地方闻过。
“骨头都在左边屋里。”七号听到声音,知道蒋平找什么。
蒋平和杨海鹰同时抢进了屋里,两个人一眼就看到屋角堆的人骨,耿直的杨海鹰回身拔拳头就想揍人,但被他身边的蒋平死死拉住了:“你想干什么?你这么重的拳头,一拳落下去非把人打死不可!你现在是军人!”
杨海鹰狠狠地盯住号哭的一家人,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恨过谁。既然执行作战任务,不管原本是什么身份都得当成真正的军人来看待,如果杨海鹰这一拳真的打下去,他立即就成了杀人犯!
杨海鹰的脸虽然蒙在防毒面具之下,可他凶狠的动作还是吓坏了小女孩儿,原本只中啜泣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