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略一迟疑,但想到得赶紧抓药,便把银子拿了出来。那伙计万万没想到这俩乞丐一样打扮的半大小子真能拿出银子来,轻轻咦了一声,接到手里,左看右看,又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这才愣了。林伟见旁边已经有看热闹的人向这边张望,也后悔自己孟浪,一把把银子抢了过来,道:“傻瓜了吧。俺们有的是钱。”一扯林志,二人抢了进门。
那伙计兀自发呆,自言自语道:“那两个穷鬼,也不是生人。一天在市上卖个三五个钱,居然也有银子。说不定是偷还是抢来的……”他摇摇头,仍旧扫地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巧陈开源进得门来,听他絮絮叨叨,不正经做事,眉头一皱。伙计赶紧上前,为了不被东家责备,把这当个稀奇事说了。
陈开源是什么人,真是眼睫毛都是空的,着实是个把钱看到眼里拔不出来的主。他一听就觉得蹊跷,银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须知,古代物价,三两银子要够一家人吃一年,县令的俸禄才每年二十两白银。许多大户人家的后代,败不过拿出来的,也不过是前朝的铜钱,而不会是银子。不过他到底是个东家气度,能够沉得住气,轻轻地说了伙计几句轻佻,怠慢客人,便也踱进了店里。
店里的掌柜正在上法码,用小秤称银。见大东家进来了,慌忙放下手中活计前来招呼。陈开源以目示意让他走开,自己卷起袖子亲自动手,他先是称了一下,一两多点,倒也并不出奇,他又拿起来对着阳光看成色,突然大惊失色——官银。这是官银。
列位看官切勿以为作者在危言耸听。事实确实如此。在古代,官银是不进入流通的。平时大家用的银子,都是成色七八成杂质较多的土银。政府将各种赋税收集起来后,由县或府一级将税银火兑成五十或一百一两的大锭,为的是交通运输方便,再解送到京城。这种化银之法在清代仍然极为流行,官府往往利用银子成不足这个借口收取所谓火耗,有的地方甚至加到七八成,是基层官吏重要的敛财之法。陈开源作为地方豪强,自然有这般见识。这种穷乡僻壤,有块银子流通已是稀奇,何况还是官银。自己前些日子到县城,听说前不久邻县官衙才发生过盗案,官银失盗不少。这块银子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呢?
其实这倒是误打误撞,陈开源瞎猫碰到死耗子了。贾秀才陈老大一伙,本来就是打家劫舍、坐地分赃的强盗,这次案子虽然并非他们所做,但江湖绿林讲的是见面发财,外地过江龙办案之后,也给他们留了个利市。这块小银就是其中之一。
陈开源假模假样的与两个小娃周旋了半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后暗自冷笑。本来黑龙镇的天就是他家的,方圆百里哪朵云里有几粒雨他都一清二楚。这家人能有银子?有个隔夜的粮食就算不错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有什么忌讳。
“来人啊,”陈开源当即就变了脸色,几个狗腿子立即冲了进来,林志还没反映过来呢,就被扭住双手按在了地上。他刚说了一句“怎么啦”?就被一个耳光打得鼻血喷流。林伟更是早被吓得哭起来了。
陈开源嘿嘿冷笑道:“好你个抢夺官银的强盗。今天落在我手,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银子在哪,同伙何在,从速招来。”
林志懵了。他从心里也没想过银子还有什么官银私银之分,更不明白这上面还会牵扯到抢劫。就现在听陈开源说了,他也不是完全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又给家人闯祸了。可怜的母亲,又要担惊受怕了。
那几个家丁,如狼似虎,几下把二少年团了个结实,把他们带到了后院之内,一齐绑在大树上。早有手快的棍棒齐下,左右开弓,过足个手瘾。林伟年纪幼小,吃不住痛,哎呀哎呀的乱叫,听得咬牙苦撑的林志心乱如麻。
他思忖自己也未犯了什么错,实在不忍心还是个孩子的兄弟受如此委屈。他便抢先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清楚,并咬定自己只捡到这么一块碎银。
陈开源把林伟单独叫到一边,一吓一问,把小孩都整哭了几回,才微微颌首。照他想来,林志一个穷鬼,也只有这种瞎猫撞死耗子的事才能说通。不过,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块呢。事情很简单。
他当即把两个小孩关进了地牢。并把林家庄的保长叫来,带着他的两个家丁赶往林志家。吓唬了林志的母亲半天后,说林志已经招了,特地来起赃的。原银退还,可以减轻罪过,如不补偿,罪加一等。几句话把林母吓个半死,老人家本来就没想到要这意外之财,赶紧领人到地里把其它的银子刨了出来。家丁如获至宝,赶快回来禀报陈开源。他们也没有白跑一趟,以为林志说情为由,诈走了林家最后的几个铜板,连院里的最后一只母鸡都没有放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