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狭窄的胡同的深处,水泥柱的路灯,非常的昏暗;前面有一片树林,很小的一片,但是树很高,此时看起来,是一片黑影;车灯照的到的地方,方砖、破旧的煤屋和塌了一块的乒乓球台……
自端没有看这些,车子熄了火,她伏在了方向盘上。
她精疲力竭的。像一只被从深海里网上来的鱼,在渔网里挣扎;没有能够挣脱,被拖到了沙滩上,离开了水,曝露在空气中——皮肤开始发干,头脑开始发硬,拼命的呼吸,只是那空气也是干燥的,每一次的呼吸产生的气流都会带走体内的水分,还有力气。
背上有些冷。是从天窗吹进来的风。凌晨的风,带着些刚劲。吹在身上,她哆嗦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关天窗。
就她的手臂慢慢的滑下来,按到喇叭触点上,车子发出“滴”的一声响。她换了个姿势。额上的汗已经消了,她身上的衣服有潮气,牙关紧紧咬了下,听得到那齿间嗑嗑的细微声音。
冷,就是冷。
她刚才一定是疯了……是被他激的吧,说出那些话。她原本不想说的。那些让她难堪的事,那些让她难堪的话,让她对着他,从心里散发着虚弱和痛苦……可刚刚,又不能不说,再不说,她,怕是不被他的怒火吞噬,也要被自己的情绪搓碎了。
堙而至少,只有她和他相对的时候,她想,她总该对他坦白。在他那样的逼问下……即便是没有,没有他的愤怒,没有他的逼问,没有他一再的威胁和强制,她也该对他坦白。
她到底在哪里,她的人,她的心,到底在哪里。想要去哪里。
她冠着他的姓,像他说的,她一日是佟铁河的太太,做的就该是佟太太的样子。那么阴冷,那么凶狠。他要她,只是景自端,佟铁河的太太……不能给他惹麻烦,不能和别人有瓜葛,不能逆了他的意思……是不是,最好,像一个物件一样,说摆在哪里,就摆在哪里?在他不要了以前……
她攥紧了手。
在他不要了以前,别人是不能抢走的;即便是她自己想要离开,也是不行的。
她对他而言,是不是就是这么个意义?
他可以,有那么多的……她;她,还是要安安静静的守在他身边。就像他们的婚姻一开始那样,被命运绑在一起了,以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力量,推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的心,一直是死死的。
她知道这一生,她是这样的。
他不离开她,她不会先转身——她做他温顺而妥帖的妻子。跟她爱不爱他关,也跟他爱不爱她无关。他们是这样的一种关联。她只要做好她的本分。
可是现在,她清楚的看到,她的心不再是死死的,他的心也不再是死死的……他心里有别人,她心里也有。
承敏说她残忍,她抓着惟仁,也不离开铁河;杨丹说自端你要明白……杨丹没有说完的话,她又怎会不懂?
她不能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是,就是这两个,没有潇潇。没有,不该有,也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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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想,想铁河,想惟仁……也想滕洛尔,想李多娜。想铁河站在她窗下的孤单又骄傲的身影,想惟仁那映着莲花的微笑的眸子;滕洛尔年轻而自信的笑容,李多娜那馥郁芬芳的容华……这些,都纠缠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她知道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不用谁说什么,都不行了。
她已经扮瞎子,扮了很久很久,久的都要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不过没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要紧,到哪里结束,她总该知道。
她激动又冲动,对着铁河说到此为止。
她没有想后果。她活了三十年,也许这是第一次,不去想后果。
那一刻,她看着他,明明是在看着他,她其实看不清楚他眼睛里到底是什么;他深潭一样的眼睛,总是把他所有的情绪和思想沉沉埋没……但是他那冷酷的声音,她是听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