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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PISODE:4(1 / 2)

 冰冷的雨水打在这栋已呈荒废景象的建筑物上。

铁门侧边锈蚀的门牌上仍然可以读出「瑞腾堡研究所」几个字样。

雷摊开了手中的笔记本,比对着门牌上的文字。

(米哈伊尔瑞腾堡博士。)

冯福丁布拉的养父。

根据杰契司所告诉他的,在冯的模拟双亲遭枪杀之后,正是这名瑞腾堡博士将冯收为养子,而他的真实身分是伊里甄斯净化程式的计划负责人。雷为了要找出福丁布拉的弱点,在逐一清查他过去的人际关系之后,找到的便是位于净化程式关键地位的冯的养父。瑞腾堡博士。

那扇生锈的铁门仍被坚实的铁链紧紧拴住,环绕着研究所的栅栏则是布满了有刺的铁丝网。想要毫发无伤地攀爬进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雷咋舌望着,索性抓住了铁门大力摇晃。结果铁链的锁头可能是因为锈蚀过于严重的关系,竟然很轻松地就被雷给摇了下来。

他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这地方荒废得还真是有够彻底)

作为一国国家元首的旧居,这座研究所败坏的程度实在令人颇感惊讶。建筑的门窗几乎全都被铁卷门给遮蔽住,外墙处处崩塌龟裂不说,庭院里更是经年乏人整理。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里绝不可能有任何人居住。

(瑞腾堡博士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吗?)

雷踹破了大门上的玻璃,整个人从中间钻了进去。这座研究所有两栋楼房,这一栋似乎是作为私人居住之用,然而里面的家俱已经全部被搬空,室内呈现空荡荡的一片。雷来到了一间看似书房的房间,里面布满了大面的蜘蛛网,在地板上厚厚的一层灰尘中,留有几个明显的脚印。由那形状看来,可以断定对方穿的是军靴。

(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搜索吗?)

雷将手电筒提到了眼睛的高度,慢慢地往里面走。

他心里想着,如果整个净化程式的研究是在这里进行的话,那么这里就是他和冯的出生地了。雷虽然很想在此行中寻找到任何有关两人「出生之谜」的线索,然而却又很害怕亲眼看到相关的物证,因此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呜!」

雷下意识地咽了一口气。

他来到了另外那一栋看起来像是研究所的建筑物。其中一处已经遭到破坏,似乎是火灾造成的,二楼以上的部分全部崩塌,室内只剩下残垣一败瓦和焦黑的痕迹。

「这是」

「如果你是要找瑞腾堡博士的话,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雷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他猛然回过头将手电筒的灯光照向声音的源头。只见玄关那里站着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你是」

这名红发的中年男子身型十分削瘦。虽然面容还算是端正,不过,在那副浅色太阳眼镜底下的双眸就显得非常晦暗了,久没整理的胡须也给人一种邋遢的印象。他不发一语地便往屋子里走了进去。

「这边。」

男子蹲在焦黑的残垣一角,自顾自地开口说道:

「这底下有一个阶梯可以通往地下室,不过现在已经被水泥给封起来了。」

「地下室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我们的母胎。」

对方的回答令雷脸上的血色尽失。中年男子指着地板上一处堆得较高的废石堆说道:

「这里就是将我们从单纯的蛋白质孕育成生物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该不会」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到这里来。我等你很久了,弟弟。」

男子说完之后取下了自己的太阳眼镜。雷整个人愣住了。那双眼睛闪耀着晦暗的深绿色虹膜有如孔雀的羽毛一般

「我的名字叫登肯丹尼尔登肯。」

登肯,这个名字好熟悉,那是

(在莎士比亚的著作『马克白』里面登场的苏格兰王?)

「我是代号『D』,排行第四的放逐之子登肯。」

*

雨势不仅没有减缓的迹象,反而更加强烈了。

雷与登肯两人避开了由倒塌的二楼外墙泼入室内的大雨,找到一处墙角席地而坐。丹尼尔登肯燃起了一根烟。他的皮肤十分粗糙,而且由身上那一件质料粗陋、皱巴巴的衬衫看来,他的日子似乎过得并不好。

登肯也递了一根烟给雷,不过却让雷给回绝掉了。那是尼古丁含量偏高的二十世纪烟草。如今会抽这种烟的,大概也只剩那些怀旧的老人了吧。

雷作梦也没有想到除了冯之外,他竟然还会遇上其他的放逐之子。

对方的代号是『D』。

换句话说,他是比冯还要早两任的人造体。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了。」

登肯听了雷的叙述之后,由嘴里吐出一口烟喃喃说道。雷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提出疑问:

「为什么你知道我会到这里来呢?」

「军港的动土典礼在整座岛上都有作现场实况转播呀。我一看到那场暗杀行动,便知道后来者已经出现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你为了打倒福丁布拉,肯定会想要知道所有跟他有关的『情报』,所以我想你一定会到这里来。」

雨势逐渐增强,登肯低沉的嗓音混合着雨声,听来显得更加沉重。

「伊里甄斯净化程式是在四十年前启动的。内容是为了创造出能够带领伊里甄斯进行改革的人,并且将他培育成理想的典范。这个计划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叫作〈CreationMesia〉的人造体创造部门,另一个则是〈EditionNesia〉的后天教育部门。这座遗传因子研究所就是当时整个基因实验重要创举的第一现场。我们的基因蓝图都是在这里被创造出来的,而这个研究所也是我们从化学物质转变成胚胎且长大成人的地方。」

登肯说的是雷还只是「一个细胞」时候的故事。这个故事让雷沉痛地感受到自己是个人工产物的事实。

「这栋宅邸的主人米哈伊尔瑞腾堡博士是一位在遗传工学领域中,于人类DNA设计分野上拥有顶尖成就的权威人士。他专精于脑部DNA设计,主要的研究项目是制造出以特定行动作为本能并加以实行的脑。他在这方面为基因设计学留下了相当可观的成就。」

雷知道,那个研究主题的最大成就,便是横跨了四十个年头的〈伊里甄斯净化程式〉。

「瑞腾堡博士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他死了。」

「咦?」

「他在四年前就死了。」

(瑞腾堡博士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米哈伊尔瑞腾堡享年九十五岁。

尽管已经接近人瑞的年纪,但听说他的外表看起来像是只有六十出头。事实上,要是他愿意操作自己的遗传因子,就算是活到两百岁都不成问题。

瑞腾堡博士的死因离奇。

当时他所驾驶的自用轿车坠落山崖,由于现场并没有煞车的痕迹,因此也有人认为他是自杀身亡。

「可是,瑞腾堡博士原本还预计在隔天要参加住在海外的曾孙的结婚典礼。博士一直都非常地疼爱这名曾孙,因此任谁都不相信他会选在曾孙结婚的前夕自杀。」

「那么,博士的死其实很有可能是有人」

「在我看来,应该是福丁布拉派人下的毒手。」

雷一脸震惊的表情。

「怎么可能对方可是将他扶养长大的养父呀?」

「他要将自己的身世之谜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你想想看,一国元首其实是个人造体的事实万一被传扬开来,将会引发多大的骚动。」

事实上,人造体在这个世界上一直都是备受歧视的。打从这个社会开始制造克隆人的那一刻起,「被制造出来的人」跟「自然人」之间便存在着无法消弭的差别待遇。正因为受到这样的轻蔑对待,人造体买卖的行为才会始终无法杜绝。

尽管如此,伊里甄斯岛永远不乏来自海外订制胚胎(依据双亲的期望,以遗传因子操作的方式设计出理想的胚胎)的订单。不过,由于国际间公开谴责「这种以金钱换取理想子女的作法是很肤浅的行为」,因此,伊里甄斯岛的遗传因子工坊对于这类订单的处理方式异常谨慎,绝不会公开订单的相关资讯。(只是在全世界富豪们的眼中,这种为自己儿女设计出理想的外貌与才能的行为,其实就像矫正牙齿一样,是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这么说,福丁布拉是为了要封口而杀掉自己的养父罗?」

「**不离十另外的〈科学八杰〉也全都被流放到了海外,目前行踪不明。直到现在,负责制造放逐之子的〈CreationMesia〉部门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也无从得知。」

计划一旦终止,就不会再有新的放逐之子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仔细想想,冯会这么做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怎么可能放任〈科学八杰〉继续制造出对自己不利的后来者呢?他非得想办法将这个计划给彻底铲除掉不可。」

「这么说,将这个研究所破坏掉的人也是」

登肯点了点头。

「好像就是福丁布拉亲手泼了汽油,放火将这栋研究所给烧毁的。」

对冯来说,这栋研究所的地下室不仅是令人忌讳的场所,同时也是将他创造出来的神圣之地。

照登肯所说的,冯不但放火烧掉了这整栋建筑物,还在大火吞噬了地面上的一切之后,再以水泥将那问地下室给封了起来。

「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雷露出一脸沉痛的表情。

「再怎么说,对方都是将他扶养长大的亲人呀。」

冯便是如此冷酷无情的独裁者。创造出放逐之子的〈科学八杰〉在他们必须面对的对手,从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人造体」变成了「掌权者」时,应该就已经料想到自身可能会遭遇到的危险了吧?

「如果瑞腾堡博士当初没有将冯的身世告诉他,事情或许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吧。如果他们曾经设身处地考虑到自身日后的安危,就会了解所有的放逐之子都不应该知道事实真相。」

「登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雷好奇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被福丁布拉通缉了吧?」

登肯听到这句话,忽然陷入了沉默,手中的香烟烟灰不知不觉快要蔓延到了根部。雷望着登肯粗糙的手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丹尼尔登肯我想起来了。你是伊里甄斯旧政府的内阁总长!丹尼尔B登肯。」

「原来你知道啊。」

登肯闻言露出了苦笑。

「没错,我是净化程式开始进行之后,第一个可以完全发挥预设命令的成功案例。」

丹尼尔B登肯伊里甄斯旧政府的政务官。坐在雷面前的这个男人曾经在福丁布拉推翻的旧政权中坐上了内阁总长的职位。由于他在外貌上的转变实在太过剧烈,因此雷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

雷万万没想到原来在过去的旧政权中,放逐之子就已经存在了。登肯当年才三十三岁便进入了政治核心,稳坐内阁总长的职位,即使成为下一届的首相,相信也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过去的我也是受到体内「净化程式」的驱使,为了匡正扭曲的伊里甄斯岛而不断地奋斗着。然而,跟黑市关系密切的旧政府根本就是一个大魔窟。我一直自认为政界的改革急先锋,不过最后还是失败了。政治的世界不是单靠正义二字就可以站得住脚的。我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等察觉到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同伴都已经背叛我了。我遭到大家孤立,从政界的核心一举被流放到了边疆。」

在一切都以利益挂帅的魔窟中,要从内部加以破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和自己的失败例子比较起来,像冯一样选择由政治圈外的军队着手,以军事力量推翻旧政权才是正确的做法!!登肯这么说道。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福丁布拉找上了我,要我协助他推动政变。」

「协助?」

「对,他承诺在自己政变成功之后,要给我首相的位子坐。」

雷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登肯的脸,他一时无法意会过来,眼前这名男子应该是要成为首相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冯应该早就知道我和他一样是放逐之子,所以他才会找上我吧。我答应了他,因为我相信他。于是,我便成了当时旧政权中唯一参与这场政变的人。」

「结果福丁布拉却在事后毁约了?」

「没错,别说是首相的位子了,在政变成功之后,他甚至还将我关了起来。等我察觉到自己被对方骗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登肯的视线飘向了远处。

「现在的我受到军方的监视,并且答应他们『什么事都不做』,也因此他们才会让我继续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冰冷的雨水不间断地敲打在残破的建筑物上头。雨水自屋顶滴落,早在缺角的屋檐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雷能够体会由登肯那张侧脸所流露出来的阴郁之情。那是一种无论是徒劳无功或无力感都不足以形容的沉重情绪。

「什么事都不做?」

「我的人生与性命全都掌握在福丁布拉的手中,一辈子得在他的监视下过活。」

登肯露出了一个苦笑,那个笑透露了他心里所承受的屈辱与精神上的疲惫。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我不知道一直以来驱策自己前进的动力到底源自何方。有一天,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迈科学家突然找上了对人生感到心灰意冷的我,他便是瑞腾堡博士。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在自己的人生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秘密。」

登肯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总算得到了解答。

瑞腾堡博士在说出事实真相之后对登肯说道:

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过万一哪天冯选错了道路,那么一定会有后来者出现。届时,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我希望你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瑞腾堡博士当时似乎便已经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博士说,必须要有人告诉后来者所有事实的真相。」

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为了让实验成功吗?或者是要补偿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还是

雷思考着,他开始试着想像这一位自己素末谋面的「生父」或者说是「创造者」。在雷的想像中,对方是个超越人类的存在。

「不,他其实是个身型矮小、随处可见的年迈男子。从他的外表来看,与其说他是个科学家,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古董收藏家。」

雷用力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他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莫名的苦笑。

(我的造物主竟然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呀)

「你到瑞腾堡博士的住处来是想问他什么事吗?雷,我是博士的dai理人,你有什么疑问就尽管提出来吧。」

「我想知道莫札特G小调交响曲的秘密。」

雷取出了一架穴卡式的音乐播放机。

「我找到了我跟福丁布拉的共通点莫札特的第四十号交响曲。我从以前就对这首曲子非常地反感,而福丁布拉跟我一样,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也会觉得很不舒服。我想知道,这首莫札特G小调交响曲在一般人耳中听来都会觉得悦耳,为什么唯独我跟福丁布拉会对这首曲子感到不快。我想要知道其中的原委。」

登肯戴上了耳机试听,才一听到曲子的旋律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这首曲子是不是会引发所有放逐之子的不快感?」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雷。这是一种矫正信号的波长。」

咦?雷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矫正信号?」

「在放逐之子的人格成形之时,一旦方向出现偏栘,瑞腾堡博士他们便会将修正的信号送到我们的脑中。而我们则因为脑部已经事先被下达暗示,所以一旦接收到这种信号,我们的脑部就会准备重新格式化。旧的人格会被删除,然后再重新灌输,形成新的『正确的人格』。」

「真的假的」

「这种矫正信号和莫札特G小调交响曲中的音阶分布非常类似。我们的脑部每当接收到这种信号的同时都会出现反动,因此会造成我们的不快感。」

这种矫正信号就有如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般。好比一只狗做出了主人无法认同的行为时,主人便会加以惩罚,以图修正狗儿的行为。这种惩罚对放逐之子来说是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雷听了之后心里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只需要输入一种信号便可以矫正我们的人格)

登肯看到雷铁青着一张脸、哑口无言的模样,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雷,这还只是开头而已。所谓的接触真相,是连你所害怕的黑暗都要一起吞进肚子里去的。如果你没有抱持这种觉悟就来到这里,那我看你还是别奢想要打倒福丁布拉,早早放弃好了。」

「不,我要知道真相。」

雷毅然抬了起头来。

「为了打倒那家伙,我非得知道所有跟他有关的讯息不可。我也察觉到了,想要了解他,先了解自己是最快的捷径。因为我们同样都是放逐之子,我的弱点也会是他的弱点,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请你一定要帮我,登肯。」

雷带着必死的决心以坚毅的眼神望着登肯。

「如果你也觉得现在这个军事化的政府正带着伊里甄斯走向扭曲的道路,就请你一定要协助我。我们一起打倒福丁布拉吧!」

「然后,我又得再一次地被你们给利用吗?」

雷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我的行动全都在福丁布拉的掌控中。如果现在跟你联手的话,我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他给做掉了。」

「如果真的那么畏惧福丁布拉的监控,那你又为何会在这里等我呢?」

雷的回答丝毫不肯退让。

「我想,你自己一定也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登肯凝视着雷那双意志坚定的眼眸。他的眼神带着尖锐的试探意味,意图由对方那双孔雀眼的深处找出自己渴求的某种要素。随后,只见他将于中的烟蒂扔到了地上,再以脚尖踩熄。

「我将监视我的车辆以近乎意外的方式烧掉了,负责监视我的那两个人大概已经当场死亡了吧。」

「什么?」

「我可是第一个放逐之子的完成品,这种程度的伎俩还难不倒我。」

这名叫登肯的男子为了与雷碰面而杀掉了负责监视自己的人。雷听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你是认真要打倒福丁布拉吧?」

为了确认雷的意志,登肯又问了一次。

「他可是历代放逐之子中最『偏激』的一个呢。」

「什么意思?」

「被拿来当作福丁布拉脑部设计蓝图的,其实是在二十世纪领导某个强悍国家的独裁着。」

雷瞪大了眼睛。二十世纪的独裁者?

「他的人格在支配欲上以最极端的方式呈现,而这种人格一向是最难以维持稳定的。也因此他的发狂失控其实可以说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就连瑞腾堡博士也提到他其实是放逐之子中的『失败作』。」

「失败作」

「所以,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对手。你已经做好觉悟要跟那样凶暴的家伙交手了吗?」

雷丝毫没有犹豫。

「为了同伴我非报仇不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登肯听了之后点点头。

「登肯,你呢?你无所谓吗?」

「如果要跟『一辈子一事无成』比起来,这点恐怖根本算不了什么。」

登肯的双眼忽然变得炯炯有神,他抬起了头。

「雷,我的人生就看你的了。」

*

艾因布罗蒂尔门彼方的总统府笼罩在暗夜凶猛的雨势中。

夜深了,不过即便是这个时候,总统府内的办公室依旧是灯火通明。对冯福丁布拉来说,他的生活一向都是如此。就在这时候

「福丁布拉总统阁下,我是尼可拉斯罗登,有事求见。」

直属总统的精锐亲卫队队长尼可拉斯前来求见。他打开门走进了办公室,福丁布拉此时坐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他将椅子转向了一旁,衬衫的衣襟微微敞开,正抬眼眺望着打在窗外的雨水。

「虽然已经来到暴雨肆虐的季节,不过雨要是再这么继续下个不停,还真教人快活不起来呢。」

尼可拉斯是福丁布拉还在士官学校时便熟识的老朋友,因此,福丁布拉此时说话的语气显然没有将他当成外人。然而,他那双忧郁的眼眸却始终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打从他造访过杰契司的酒吧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尼可拉斯并不清楚贵为国家元首的福丁布拉不带随扈、一个人前往杰契司的店里,究竟是跟对方谈了些什么,不过

「杰契司跟你说了什么吗?」

尼可拉斯无礼的问话方式让冯终于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

「什么意思?」

「自从你去过他的店里之后,似乎就一直将自己封闭起来。」

冯缓缓将椅子转向他,跷起了脚。尼可拉斯忍不住将心中不满全吐了出来:

「我不知道杰契司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般平民百姓将政治当成酒后余兴闲聊的庸俗看法。他只是自以为曾经是你的挚友,而搞错了自己的身分而已。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

「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生气,尼可拉斯,真不像你平常的样子。」

冯的话语听来有些不满。

「我并没有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罢了。」

「思考什么?」

你不是『发狂』了吧?该不会是你体内的『净化程式发狂失控』了吧?

冯又想起了杰契司当时说的话,他无法摆脱这句话所带来的阴影,他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问你,尼可拉斯。」

「嗯?」

「你认为发狂的动物会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失控了吗?」

「这个嘛」

尼可拉斯表现出一贯的理性,他先是思考了一会之后才说道:

「对于一切事物均以主观意识来衡量的生物而言,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连人类,若非自己的行为举止已经对所处的世界造成影响,恐怕也不会察觉到吧。」

「对自己所处的世界造成影响是吗?」

冯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他将双手放到膝盖上。

「好了,尼可拉斯,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定期报告的话未免太慢了。」

「抱歉,属下有件事非得请教总统阁下不可」

「什么事?」

「是有关于『死神』的事。」

尼可拉斯直言不讳地说道:

「我听说这个目前仍处于开发阶段的新型人造体已经在执行任务了。另外,还有情报指出他们所执行的任务是以某个特定对象为目标。」

冯噤口不语。

「总统阁下,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尼可拉斯问话的态度开始转趋强硬。

「『死神』下手的对象是日前在军港动土典礼上企图暗杀您的恐怖分子。敢问您这么做的理由何在?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身分,为什么不直接将他逮捕呢?听说下令要军警停止搜索的人也是您。福丁布拉总统阁下,为什么您不采取合法的逮捕行动,甚至还瞒着我们亲卫队,私下处理这名暗杀者呢?」

「这件事我已经交给国安局处理了,你不用管。」

「为什么?请直接下令让我们缉拿这名暗杀者。我们应该要将他公开处刑才对。若非如此,对于这种袭击行动根本起不了警示作用!」

「你们只需要小心防患,不要让这类事件再度发生就行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理由让您无法选择将他公开处刑吗?」

冯抬起视线,斜眼睥睨着眼前这名亲卫队长。

「罗登上校,你的工作难道是对我的做法提出反论吗?」

经冯这么冷眼一瞪,尼可拉斯立即反射性地挺起胸膛摆出立正姿势。

「关于这名暗杀者『Ⅻ』,你们亲卫队不需要知道任何有关细节方面的处理。如果听懂了,现在就回到你的岗位上。你可以走了。」

尼可拉斯显然对这一点感到无法认同。他带着一脸不满的表情举手行礼,随后便走出了总统办公室。

待门一阖上,冯便缓缓地操作起桌上的光学显示触控板,眼前的萤幕立刻秀出雷的影像。那是由他的模拟双亲那里所取得的身分证照。雷至今为止所有的资料现在都在冯的操作下经由网路一一浮现。毕业学校、工作经历、活动场所,甚至〇月日在哪里搭上巴士、经过哪间店买了什么东西,这些全都记录在冯手中的资料上(在电子钱包普及之后,人们的生活**已经荡然无存)。只要雇用一名优秀的电脑骇客,就连本人已经不复记忆的日常生活细节全都可以数据化。然而,相对于庞大的数据资料,雷这个人的真实性却反而显得极为薄弱。

他在十三岁之前的生活记录可以说是乏善可陈。即便有,也全都是捏造出来的。

(这些空白的资料全都藏在培育放逐之子的〈EditionMesia〉部门里面)

那是唯有流亡海外的〈科学八杰〉才有办法登入的极机密资料库。要开启这个位在净化程式核心部分的数据档案,除非整合了〈科学八杰〉所有人的密码,否则根本无法办到。然而,这道门现在已经永远地封闭起来了。

因为瑞腾堡博士已经死亡。

(爸爸)

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如鼓声般铿锵作响。

冯,你是希望之子。

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近距离地注视着落在窗上的雨滴。

(教育的终极目标是要让人像个人。)

对冯来说,所谓经过教育洗礼的人必定懂得回应社会所赋予的责任,不会因为个人的私利而加害他人。就这点而言,无论是像他一样的人造体或是自然人都一样。任何人都无法不透过教育,仅凭一己之力变成能够为整个社会带来正面助益的人。所有人都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被教育长大。不过,这种教育在自然人身上是经由亲身体验而来,而在冯身上,则是经由直接对脑部灌输知识的方式培育,如此而已。

(教育也是一种实验,为了培育出对社会具有正面助益的人所做的实验。)

(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人经由教育可以形成理想的人格,那么将教育的对象换成非人类的生物,也并非全然不可能获得理想的结果。)

冯不禁要想,要如何才能够定义何为人类?

他回答下出来。

贴在玻璃窗上的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

「杰奇,我算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吗?」

*

一阵玻璃碎裂声响起,坐在店里的客人有志一同地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抱歉,我手滑了一下。」

杰契司连忙向店里的客人致歉,并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不知是否因为这场大雨的缘故,客人全都留了下来,今晚的『赫瑞修』大约有七成的位子坐满了人,显得好不热闹。店里的常客克尔戴普没有错过杰契司失常的机会,他由吧台外侧探头进来问道:

「到底是怎样啊?你刚才已经打破一个盘子了。这可是你今晚打破的第二件东西喔。该不会是年纪大了吧?」

「少罗唆,比起你这个酒精中毒的家伙,我的手指还灵巧得很呢。」

「你刚才不晓得在发什么呆,很奇怪哦。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克尔戴普尽管喝得烂醉,观察力却十分敏锐。

自从那天冯亲自前来酒吧造访之后,杰奇就一直为了某件事而烦恼不已。

该不会是你体内的『净化程式发狂失控』了吧?

(我那时候一不小心?***隽硕运允植锌岬幕啊#?br >

这是杰契司的坏习惯。而且这阵子以来他总是如此。

过去待在冯身边的时候,明明可以判断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

(事实就跟冯所说的一样。)

对冯而言,即便他今日的言行全都肇因于体内的净化程式「发狂失控」,他自己也不可能察觉。毕竟冯对于自己体内这种相较于自我意识,位阶还要更高上一层的异质存在总是抱持着一定程度的恐惧。

如果说他今日的行为全都是起始于野心那倒也还好,毕竟人们对于自我心中那股逐渐高涨的**一向都是有自觉的。

然而,如果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冯一心一意只为了将伊里甄斯带往理想的未来姑且不论他体内的净化程式是否失控一旦他深信自己所有的行为全都是为了伊里甄斯的未来着想,结果却成为促使伊里甄斯变得更加堕落的元凶,那么他对于自己存在的理由冯的自我认同肯定会就此崩溃。

杰契司这时才体认到冯始终放在心里,未曾开口对他说的话。

(我怎么可能杀你呢?)

杰契司又何尝不是。即便他曾经将枪口对准了冯,但他是绝对不可能扣下扳机的。这点杰契司再清楚不过了。

当时,杰契司曾对冯说过他会跟雷一起「打倒」冯,但这并不代表杰契司真的会杀了他。不过对冯而言,这两者恐怕并没有差别吧?

(冯,你自己也一样狡猾。)

杰契司无法想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万一哪天脱离了这般胶着的状况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对此感到恐惧。

(冯)

一股郁闷的情绪涌上杰契司的心头,宛如天边低垂的乌云般久久不散。

冯,其实我想跟你说的并不是那些话,而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始终孤军奋战的你让人看了很不忍心。

冯,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

如果你觉得痛苦的话

(你可以找我的,冯。)

一旦你开口,我会抛下一切投向你的身边帮忙你。这句话并非虚言,现在的安逸生活、经营酒吧的小小梦想,我全部都可以放弃。

也许我无法为你做什么,也许这只是我自我膨胀、不自量力的想法,然而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你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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