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身上的伤势一看就知道绝对伤得不轻。
两个女孩的脸色苍白。这般苍白的面容绝不是健康而白皙的模样,而是失去了血色的苍白。
特别是躺在右边的女孩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她已经性命垂危。
这女孩看来什么时候会断气都不令人意外不,或者应该说,她能够活着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了。她气若游丝,时而发出的痉挛更扰乱着她孱弱的呼吸,即便没有医学知识也可以明白她危在旦夕。
「贝尔莎!普利妮!」
帕尔提修呼唤着他的双胞胎女儿。
对于妻子已经不在人世的帕尔提修来说,这对双胞胎女儿是他即使付出一切代价也希望守护的对象。
而她们现在的情况究竟是何等危急,其实他也早就听说了不过听是听说了,但因为前线战况混乱,所以由后方传递的讯息遭到过分渲染的状况也是屡见不鲜。因此,帕尔提修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消息并不完全正确,同时火速飞奔到此。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在此时狠狠地打击他。
眼前的事实绝望到不论他如何自我安慰都无法让自己解脱。
『您的女儿恐怕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请您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情况就如帕尔提修早先接获的情报一般危险。
一个恍神,这名身着黑大衣的神曲乐士,就这样让陪着他行遍天涯的行李箱从手中脱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强忍着痛苦的呜咽靠到床边,想伸手抚摸女儿们却又即时打住。
他的女儿们身受重伤。
想必他是察觉到了,哪怕只是轻轻碰一下,她们的伤势都有可能因此恶化。现在他站在随时可能断气的心爱女儿面前,却连伸手触摸她们都无法如愿。
「我我真蠢!」
帕尔提修屈膝跪在床前咒骂着自己。
《叹息的异邦人》挑起的不是战争。
而是将一般平民都卷入的卑鄙恐怖攻击。
因此,早在医院遭受攻击的那一刻起大家就该晓得在恐怖攻击之下,世上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一发子弹、一颗炸弹,甚至是一柱精灵逞暴;不论距离前线多远处在后方并非可以获得绝对的安全保障。
若是他真的担心两个女儿的安全,或许他应该将女儿带在身边才对。
但是
「不尤吉莉先生,这不是您的错呀」
虽然银发精灵知道这么说根本无济于事,但她还是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帕尔提修将这对女儿当成比起任何事物都更重要的存在,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然而,她也知道以帕尔提修的性格,绝不可能坐视百姓陷入残虐的恐怖攻击而置之不理;他会对不问法理的行为愤慨,会对没有公平正义的事情叹息,也因为他无法舍弃这种纯真的性格,才能奏出神曲。也因此这名银发精灵才会希望和他长相左右,和他交换契约。
「尤吉莉先生」
这名银发精灵又打算开口
「!」
然而,她的身体忽然一阵摇晃。
她赶紧伸手扶住墙壁却又在下一刻因支持不住而屈膝跪到地上。如果那些与她一同站在前线抗敌的兵士们看到这一幕,肯定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名银发精灵不但拥有优雅美丽的外表,更拥有上级精灵压倒性的实力;她总是将士兵们从死亡边缘救回,并保护着他们然而,这名士兵们口中的「女神」,却在这时露出憔悴的模样屈膝跪在地上,想必他们怎么也无法接受吧。但这其实是人们心里对于精灵的错误印象。精灵也会衰弱,也会死亡。
他们的生命周期绝非没有极限,更不是不需要面临死亡的生物。
「多莉斯莱!」
帕尔提修慌张地唤了契约精灵的名字。
她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但这个举动却让她看来更加孱弱。
「果然如此你的力量其实已经消耗过度了对吧!」
帕尔提修抓起了银发精灵的手大声呼唤着。
「不我没事。跟小姐们比起来我还好。」
精灵的力量强大,生命周期也长。
但这跟强韧的生物其实无法划上等号。
精灵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精神生命体事实上,他们的**跟精神之间的界限也无法明确定义。因为他们用以造就物质化的肉身的,正是他们的精神力量。
因此,只要精灵施放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那么他们几近永恒的生命就会消减;换做是人类的话,就算精神力过度消耗,由于有**这个「根本的存在」,故不至于会陷入死亡的危机。然而,对精灵来说,他们并没有维系其存在的、确实的物质屏障,来保护他们的生命。换句话说,他们其实只是在周围的各种环境和条件交互作用之下产生的某种「现象」譬如潮汐。
所以,过分消耗力量的精灵就会造成生命现象急速衰弱的结果。
「你为了让我从前线安全抽身,所以」
帕尔提修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自责。
的确,多莉斯莱使用了超出自己极限的力量。
如果多莉斯莱不这么做,那么帕尔提修也许根本没办法安全脱身来到女儿身边。她拚命地挡开四面八方的攻击,杀出了一条退路然而结果却使她连维持自己平时的形体都非常困难。
看她背上三对翅膀微弱地闪烁着,就是最好的证据。
然而,多莉斯莱始终没有对帕尔提修提起自己的情况。
因为她的契约乐士为了两个女儿心疼得都快要崩溃了,多莉斯莱不想再加重他的烦恼。但要是这么做反而让帕尔提修更为挂心的话,那就是适得其反了。
不过
「多莉斯莱对不起」
帕尔提修牵起了契约精灵的手眼角涌出泪水。
「我真是差劲」
「尤吉莉先生」
「我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女儿,还给你带来负担本来我应该马上为你演奏神曲的」
他的视线移到了倒在一旁的箱子上头。
「可是我办不到我现在真的办不到对不起」
神曲会忠实反应神曲乐士的精神状态。
同时,演奏过程中也需要相当程度的集中力和纤细的感受性。
越是优秀的神曲乐士,演奏出的神曲也越为纤细。
然而,帕尔提修的心绪如此紊乱,他不可能奏出神曲;即便奏得出来,神曲的品质恐怕也无法满足多莉斯莱的需求,让她恢复力量。上级精灵若要藉由神曲补充力量,那么所接收到的神曲绝对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水准才行。
「尤吉莉先生帕尔提修」
多莉斯莱才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希望帕尔提修什么都别管,只要把心思放在自己女儿身上就好。然而,她其实也对帕尔提修察觉到她的身体状况,并且为她牵挂而感到欣慰。
她觉得,当初选择跟帕尔提修交换精灵契约果然是对的。
即便这个结果使她现在变得如此虚弱。
多莉斯莱因为精灵契约的关系,长年跟在帕尔提修身边,使她已经无法接受其他神曲乐士所奏的神曲了。
而这其实就是精灵们许下精灵契约时所背负的风险。
精灵契约可以说是人类和精灵交流同乐的极致表现。
献出了契约的精灵,为了更有效吸收契约乐士演奏的神曲,会使自己的体质配合神曲做出「调律」,即改变自身存在的形式以配合对方的神曲。做出这种改变的精灵可以在其契约乐士的神曲下得到更高昂的愉悦感,同时,也代表这柱精灵将可以藉由这首神曲得到较以往提升数倍的力量。
然而,这种契约效果造成的风险则是:当献出了契约的精灵,在其体质经过调整之后,将无法接受其他神曲乐士所演奏的神曲,只能在其契约乐士所奏出的神曲中得到满足。因此,在消耗过度的情况下,或者在一定的时间内没有接收到契约乐士所奏出的神曲,这些精灵的精神将会加速崩溃。
换句话说,这也许可以说是一种中毒成瘾的情况吧。
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的多莉斯莱若是没有帕尔提修的神曲,她可能就没有救了;其实,就算她现在身上没有精灵契约,要在短时间内马上找到一个能够提供她所需神曲的神曲乐士,也不太可能。毕竟帕尔提修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前线抽身的,而其他优秀的神曲乐士也早就全都出动迎战《叹息的异邦人》了。
多莉斯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然而,对于这件事,她一点也不觉得懊悔。
甚至
「帕尔提修」
她感受到了帕尔提修心里的懊悔。而他的痛楚就是多莉斯莱的痛楚。
因此
「演奏神曲吧。」
多莉斯莱对于自己的决定没有一丝迷惘。
这是一种禁忌的手段,代表的甚至是一种背叛,背叛了所有信赖她和帕尔提修的、站在前线抗敌的士兵、神曲乐士,还有精灵们。
即便如此多莉斯莱还是希望能够缓和帕尔提修内心的痛楚。
她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她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
「咦?」
帕尔提修一时之间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那张脸笼罩在阴霾之中,并低下头去。
因为现在的他无法奏出让多莉斯莱感到满足的神曲,而这点他恐怕比起任何人都来得清楚,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吧。
然而,多莉斯莱仍旧带着坚决的口气说:
「尤吉莉先生,这不是为了我,这首神曲是要请您为两位小姐演奏的。」
「多莉斯莱?」
帕尔提修没能即时理解多莉斯莱的意思,只是茫然地盯着躺在床上无力地呼吸着的两个女儿。
「为了她们?」
事实上,神曲只针对精灵有用;也许多少也能在人类心里造成一些迷幻、或者像是麻药一般的沉醉反应,但终究也只有这点程度的影响力。这种效果对于濒死的人类根本不可能产生正面的效益;若是要有物理性的治疗效果,那么非得藉助精灵之力不可。
换句话说
「你、你该不会打算」
帕尔提修恐怕是察觉到多莉斯莱的意图了。
他回头注视着多莉斯莱的表情非常狼狈。
「不行!不可以这么做!」
「帕尔提修,现在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即使这是个令人生畏的禁忌手法,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可、可是可是这」
帕尔提修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何等严重。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有这般犹豫的反应。
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在战场上已经看过好几个得到「最坏结果」的案例了。
「可是你你这个方法成功的机率很低」
「对。」
多莉斯莱点点头。
「这方法不见得能救回小姐的性命。而且这种方法只有一个人能够得救。」
说到这里,多莉斯莱垂下头。
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拿出一个能让所有人得救的方法。然而,精灵也不是万能的,他们也有做得到跟做不到的事。但在她心里,这个方法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为可行,且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了。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路了。」
多莉斯莱将头抬起来,直视着帕尔提修说。
她想帮助帕尔提修。
而她注视着帕尔提修的眼神中亦焕发着强烈的希望;同时也有长年相处下,对于自己契约乐士的信赖。
不论成功的机率多小,多莉斯莱深信只要是帕尔提修来做,就绝对会得到最好的成果。
「可是」
帕尔提修承受着多莉斯莱真挚的眼神却仍免不了透露出心底的犹豫。
问题是存在的。
第一,他们这么做形同背叛了那些正在前线等着他们回去,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
事实上,这么做根本就等同于临阵脱逃。
即便成功了,先不提帕尔提修,多莉斯莱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回到战场。这么一来,他们的战友势必要在战力出现严重缺口的情况下继续作战了。而这个结果,很可能造成战场上那些原本不会死的人因此丧生。
其次,就算这个方法成功这个成功是指帕尔提修的女儿能够获救副作用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现在的他们根本无法预测。
即便命可以留下,但女儿的心理和生理两个层面可能都会留下相当程度的后遗症,也许记忆消失、也许人格丕变,而这样的结果究竟是不是能够和「获救」二字划上等号难道最后不会变成女儿的命救活了,却让女儿对于自己能够活命而感到懊悔,勉强过着不如意的人生吗?
不知道。虽说各种臆测都有可能,但究竟会是什么结果,现在怎样也说不准。
而这就是这么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办法。
再来,还有一个问题是:这个办法究竟是要对哪一个女儿实行。
右边的女儿状况的确危险,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确实比起左边的女儿更需要急救。但她的生命迹象微弱,成功机率也低。
左边的女儿也绝不是可以令人安心的情况。她的伤势不过就只是比躺在一旁的亲手足来得好些罢了。然而,就成功机率而言,她确实来得高些。
究竟是要舍弃右边的女儿,而对左边的女儿施行这个方法呢?还是要赌一赌左边的女儿自行恢复的能力,而对右边的女儿进行这个办法呢?
若是判断错误,帕尔提修将一次失去两个女儿,以及多莉斯莱。
而且就算忽略这个风险,站在他的立场上即使他不情愿他也得决定在两个女儿之中,该优先拯救哪一个。对于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然而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的他无法期望得到外来的援助。
若不想坐视两个女儿丧命,不想让自己的契约精灵为他杀出一条血路、回到两个女儿身边,到头来却是白费工夫的话,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多莉斯莱对不起」
烦恼了一会儿之后,帕尔提修似乎下定决心开口了。
道对他来说理应是一次残酷的选择。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的面容更加憔悴,仿佛又老了十岁一般。
即使如此
「麻烦你了。」
多莉斯莱从这句请托中听见帕尔提修的意志,打从心底觉得骄傲。
她知道,自己所选的神曲乐士并非是只有温柔这个优点的男人。
面对无法避免的抉择,即便痛苦,帕尔提修也绝对会拚尽全力赌一赌。他就是这么一个拥有强韧意志的男人。
帕尔提修伸手朝向自己的行李箱。
他将行李箱提到自己面前,接着从口袋中取出钥匙。在穴入钥匙的同时,箱子旋即传出细微的的机械运作声,同时表面也绽开几道裂缝。
接着
「多莉斯莱对不起,也谢谢你。」
箱子上的几道裂缝宛如花苞上层层重叠的花瓣般张开。
这不是个普通的箱子。
而是单人乐团是神曲乐士的专用道具。
不过短短数秒钟的时间,刚刚还平凡无奇的箱子,现在却像是施展了魔术般张开了盖子,伸出好几只机械手臂,将内部复杂的结构一一伸展开来。帕尔提修背起了这具单人乐团,接住滑向自己手边的主奏控制器小提琴,然后点点头。
「帕尔提修,请您不要忘记您的喜悦就是我的欢愉。」
银发精灵微笑着。
然后
身为父亲的神曲乐士,和他身边的银发精灵便开始实行他们的抉择了
「」
恍然间,躺在床上的普利妮希卡张开眼睛。
她从窗帘的缝隙中看见窗外的景色,一切都还沉浸在黑暗中。她平时总是比自己的双胞胎姊姊早起但现在这时间似乎还太早了些。空气中飘来的气息与其说是清晨,倒还比较像是深夜。
即使如此,她还是缓缓坐起身。
她觉得很闷,要她再睡个回笼觉其实也睡不着吧。
「嗯~~」
睡在一旁的双胞胎姊姊贝尔莎妮朵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子。
一般人听到双胞胎,大概都会以为她们是从发型、身高到言行举止等等,无论是外在和内在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其实一对双胞胎之间彼此还是会有一些个人特色;特别是贝尔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道对姊妹虽然相貌神似,但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行为、兴趣,还有习惯等等方面都各自不同。
譬如说睡相很差,每天一定会把身上被子踢得老远的这点,就是贝尔莎妮朵独有的习性。「会感冒喔。」
普利妮希卡呢喃着,小心地为姊姊盖上棉被。
看来贝尔莎妮朵正做着甜甜的美梦,一张可爱的脸庞正幸福洋溢地扭动着。她一边抱着枕头磨蹭,一边喃喃呓语:
「佛隆学长~~」
看样子她八成是梦到塔塔拉佛隆了。
那张脸上虽然带着迷糊的笑容,看来却依旧十分可爱。普利妮希卡看着姊姊的睡脸,也不禁跟着展露微笑。
然而
「啊啊~~佛隆学长~~那边一不可以那边不行啦~~」
「」
普利妮希卡忍不住向前一栽。
贝尔莎妮朵到底在做什么梦呀?
普利妮希卡忽然有股冲动想把姊姊从睡梦中挖起来,问清楚佛隆到底在哪里对她做了什么「不可以」的事。但看到贝尔莎妮朵开心的睡脸,最后还是作罢。
她苦笑着轻叹一口气。
「」
普利妮希卡决定还是再睡一会儿。毕竟就算起床也无事可做,即使睡不着也该让身体继续休息一下。
普利妮希卡从小身体就不好。
这大概是十二年前一起意外所留下的后遗症吧。
「晚安,贝尔莎。」
她轻轻地唤了姊姊一声,再一次钻回被窝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