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九郎很喜欢早晨的教室。
真九郎通过几乎不见人影的鞋柜和走廊,悠闲地进入一个宁静的空间,为了品尝充满新鲜空气的清新感,真九郎总是一大早先到学校,不过就算他和参加社团晨间活动的学生一起走进校门,却也不是第一个抵达教室的人,每当真九郎打开教室的门,一定会有一名女学生坐在位子上而不打开电灯。
今天早上也一样,她是第一个抵达星领学园的一年一班教室的学生,她坐在位子上却不开灯,寂静又阴暗的教室里只有她的手指敲打笔记型电脑的声音四处回荡。
真九郎打开电灯,把书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后,向她打了一声招呼。
「早安。」
也不知道这名女学生是否听见,她仍然紧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指尖持续不断敲打键盘,她的眼镜上反射出萤幕的光芒,让人有种强调她对真九郎毫无兴趣的感觉。
看到她一如往常的冷漠态度,真九郎无奈地露出苦笑,走过来坐在她前面的位子上,她这时才终于停下手并且抬起头。
「干么?」
她那在厚重镜片后面的眼睛以接近瞪视的方式看着真九郎,她并非正在生气,只是单纯的重度近视而已,不管对方是谁她都是用这种眼神。真九郎认识她已经超过十年以上,所以早就习以为常,如果是初次见面的人,或许会以为自己惹到她而有些不安吧!
她的名字叫村上银子,和真九郎从幼稚园到高中都念同一班,也就是青梅竹马。
真九郎把装满甜面包的便利商店塑胶袋递给银子,这是上学途中在路上买的,里面的甜面包正是银子喜欢吃的东西,她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收下,从里面取出一个自己爱吃的红豆面包并且顺手撕破包装袋。
「有话快说。」
「我想报告昨天的委托。」
真九郎向银子陈述昨天那件跟踪狂的结果,毕竟是从她手上接到的委托,于情于理都应该要知会一声,此时银子又把视线转回萤幕上,不过似乎还是继续聆听真九郎的谈话。笔记型电脑并不是学校的配备,而是银子的私人物品,虽然校规没有特别禁止,但是仍然超过能携带的私人物品的范围,以前不少老师都曾经加以告诫,可是银子完全充耳不闻,最后学校也只好默许,虽然双方私底下好像做过条件交换,但是真九郎不太了解详情。像她这样的人在班上自然会被视为怪人,找她聊天也完全没有反应,根本就是和别人格格不入的异类,当「她是个只要有空,就会独自埋头在电脑前面的阴沉女生」的风声传开后,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肯和她接触,于是她渐渐地被孤立。
大家都不想与怪人扯上关系,一扯上就绝对没好事的类似例子在世界上屡见不鲜。
不过在身为青梅竹马的真九郎眼中,他认为世上很少有像村上银子这么正经的人。
「你是笨蛋吗?」
等真九郎一说完,银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做事怎么都做一半,真是没用。」
银子看来对真九郎只收半价的举动颇为不满。
「该付的钱就要付,该拿的钱就要拿,这才叫专业吧!」
「可是」
「女人说话,男人别穴嘴!」
被银子如此怒喝,真九郎只好乖乖闭嘴。
她对自己从幼稚园起的一切都一清二楚,这是真九郎的一大弱点。
为什么以前的自己被人知道就会感到丢脸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的一切都**裸地呈现出来的关系吗?
真九郎的脑袋里一边如此想着,一边静静地聆听银子的说教。
「你把酬劳降价,就是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信心的证据。不管过程怎样,完成委托就应该收取该得的酬劳,像你这种随便自动降价的业都会让人无法信任。」
真九郎也认为她说得对,所以完全无法反驳,就算是平常的小争论,他也几乎从来没赢过,无论是知识或思绪的灵巧度,一直都是银子占上风。
银子盯着真九郎,拿起第二个红豆面包张口咬下,甜面包是银子最喜爱的食物,所以她每次都会大快朵颐一番,不过却是班上最瘦的人。她对自己很没看头的身材似乎有些悲观,所以最近食量又比以前稍微增加,可惜还是长不出肉,也许她天生就是这种吃不胖的体质。
「话说回来,你去做jiu纷调解人根本就是错的。」
「又讲到这边」
真九郎对此颇有微词,不过被银子一瞪便立刻闭上嘴巴,在他决定进这一行时,银子就坚持反对到底,似乎到现在还对不听劝告的真九郎忿忿不平。
银子好像也骂够了,便再度把视线转回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上。她的嘴里咬着红豆面包,手指却像跳舞般在键盘上跃动,打键盘时手指明明如此灵巧,却对运动一窃不通,真九郎认为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银子,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呢?」
「委托的工作吗?」
「我想请你帮我调查有关九凤院的资料,不管真伪,能查的都查。」
既然红香不肯说出详情,就有必要自己进行调查了。
银子停下打键盘的动作,一脸讶异地看向真九郎。
「九凤院?」
银子似乎很难把大财阀九凤院和真九郎联想在一起。
真九郎简单地说明现在的情况,为了预防万一,他只提到自己有可能会接到保护九凤院的人的委托,虽然他信任银子,不过面对一个专业的情报商,还是保守点比较好。
村上银子既是女高中生也是情报商,而且还是第二代。她的祖父村上银次在战前战后的混乱期以及高度经济成长期时,就是在地下世界暗中活跃的一流情报商,而他的人脉则全部让孙女银子继承,至于她为什么不是第三代而是第二代,原因在于理应继承的银子父亲与拉面店的独生女儿结婚的关系。
「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听完说明的银子好像完全不相信。
「为什么?」
「这种事情应该是近卫队的工作吧?」
根据银子所说,虽然政府并不承认,但是九凤院财阀独自拥有一个称为近卫队的组织,专门负责九凤院一族的安全,近卫队甚至得以配备枪械,战斗能力仅次于自卫队。
「真的有那种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吗?」
居然能够拥有私人军队,世界首屈一指的大财团果然不同凡响。
真九郎一边感叹,同时也一边思索。
银子的情报从来没有出错过,因此近卫队大概真的存在,那么委托外人保护紫这位九凤院家族成员的确有些不对劲,这个举动太不自然了。
「这件工作是听谁讲的?」
「红香小姐。」
「哦就是她。」
银子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禁皱起眉头,并且露出满脸不悦的表情,她对红香没有好感,似乎因为情报商这个职业而得知许多关于红香的各种传闻。在业界一旦成名,难免招惹各方怨恨,恶评也会接踵而来,「好事少人知,坏事传千里」这点地下世界和演艺界也是大同小异。
银子从塑胶袋中取出纸盒装牛奶,喝了一口后说道:
「你和那种人来往不会有好结果。」
「真的吗?」
「运气好是在牢里监禁到死;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被射杀、被烧死、被宰来吃、被分尸或是在拷问时发疯」
「每个都很惨。」
「总之,不要理这份委托,一定要回绝。通常没有人会接下这种可疑的工作,不过你这个笨蛋就很难说了,记得先想清楚才行动,知道吗?」
看来不能讲已经接下这份委托了。
果然是一大失策
真九郎一边敷衍地向银子点点头,一边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昨晚后来真是一团乱。
根据紫所说,因为红香说特地穿洋装比较容易交涉成功,点眼药水装哭也是红香的指示,据说是在真九郎走进厨房时趁机偷偷滴在眼睛里的,另外,听到真九郎答应后脸上浮现的惊讶表情,其实是怀着「这家伙真是单纯」的意思,而后来垂下头则是为了忍住笑意。
当紫嘟嚷抱怨穿那套洋装会让肩膀很酸的同时,真九郎在一旁抱头烦恼,苦恼自己完全跌入红香的陷阱,然而现在又不能反悔,真九郎只好先对满肚子不满的紫说明六坪大的雅房,紫才终于理解,不过
「老百姓真能吃苦,居然能住在这么窄的地方」
紫却露出一副受到文化冲击的模样,真九郎总算实际体会到,留这种小孩住下来根本是不智之举,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真九郎只好对室友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我叫红真九郎,以后请多指教罗,小紫。」
「别叫我小紫,好恶心。」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反应。
紫将双手在胸前交叉,并且摆起架子说道:
「我的名字是九凤院紫,丑话说在前面,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就小看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九凤院的人,和一般死老百姓不同,明白吗?」
如果不点头的话,对话就不能继续进行,真九郎只好点点头。
紫满足地看着真九郎的举动,又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才七岁,可是我已经把平假名和片假名全部背完了,汉字也学过一点嗯,我知道,你一定很怀疑我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懂那么多吧?没关系,我证明给你看。」
紫说完话就伸出手掌,真九郎则是看着她的手掌,最后紫不耐烦地把伸出的手上下晃动,真九郎才明白她要纸笔,真九郎便递给她便条纸和铅笔,紫就用出乎意料的流畅动作写下几个字。
「怎样?我没骗你吧!」
紫挺起胸膛露出洋洋得意的模样,纸上写着「九凤院紫」四个大字,虽然「九凤院」这几个字有些错误,但是真九郎假装没看见,仍然轻轻地拍手。
紫则是露出满意的神情,似乎是练习许久的成果。
真九郎心想:她果然是小孩子。
「嗯那个」
真九郎想不出该如何称呼她,不过这时紫说: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本来以为紫会要求尊称她「大小姐」,所以让真九郎感到有点出乎意料,然而紫却高傲地点了点头。
「不必那么感动,因为我是心胸宽大的人。」
「喔是」
「我对下级阶层的人都一视同仁,虽然你只是佣人,我也一样会善待你的。」
「谢谢」
「好了,真九郎,我累了,快准备吧!」
意思是要我准备床铺吗?
真九郎想到往后的日子,就不免有些心情沉重,不过还是照她的意思去做,由于房里没有客人用的棉被,真九郎只好从壁橱搬出自己的被褥并且在榻榻米上铺好,接着回头看往紫的方向,紫的样子立刻让他目瞪口呆。刚才听到旅行箱旁边传来衣物磨擦的声音,本来以为她在更换睡衣,没想到紫竟然全身**。
「嗯?那是什么呆脸?」
紫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张大嘴巴无法说话的真九郎。真九郎只好深吸一口气,仔细询问紫原因之后,才知道这是她平常在家里的就寝习惯,她带来的旅行箱中只装有外出服和内衣裤,没有半件睡衣。
其实裸睡也不是特别怪异的行为,世上很多人都有这种习惯。即使如此,紫光明正大地脱个精光的举动还是很让人吃惊,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为何物,态度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加堂而皇之。
幸好真九郎喜欢的是**和精神上都发育成熟的女性,对于连胸部都还没发育的紫只感觉到纯粹的健康美而已,其余的就完全没有兴趣,所以倒也不必担心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摆。
「睡地板啊?」
紫除了睡床以外,似乎从未在别的地方睡过,因此显然又接受一次文化冲击的洗礼,不过她只傲慢地丢下一句「好吧,算了」,然后掩着嘴高雅地打了一个呵欠后,立刻钻进棉被里,接着她叫真九郎把灯关掉,没多久就开始发出细细的鼾声。
真九郎很佩服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在陌生的房间以及初次见面的人面前竟然不会怕生,这份胆识比起自己小时候根本有如天壤之别,真九郎一边想着以前只要妈妈或姊姊不在身边就无法入眠的往事,一边缓缓闭上双眼。紫似乎因为太过疲倦,直到隔天早上仍在梦乡中,于是真九郎以不吵醒她的动作悄悄走出房间,并且出发前往学校。
话说回来,她睡得还真熟
会累成那样,恐怕是在来五月雨庄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似乎真的有些内幕。
当真九郎思考这个问题时,银子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说教。
「对不讲理的暴力就用更不讲理的暴力反击,这就是柔泽红香的做法。和她那种人来往,你绝对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你一定要和她尽量保持距离,因为你很笨,一定马上就会被她利用。」
「利用我这种菜鸟有什么好处」
「笨蛋也有笨蛋的用途。我会帮你找九凤院的资料,可是你真的要多注意一点,因为你真的是个笨蛋。」
「嗯,我会注意。」
「还有,你」
银子好像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在看见其他学生走进教室后,就闭口不再多谈而重新埋头在电脑里,虽然真九郎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不过银子认为最好别让班上同学看到两人太亲近的举动,以免增加彼此的麻烦。
于是真九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管怎么样,先过完今天再说。
回去之后,有不少问题必须向紫问个明白。
一想到自己得到方向,心情就舒坦不少。
也可以不必再胡思乱想了。
真九郎打一个大呵欠,转换心情准备迎接早上的第一堂课。
真九郎回到家里后,只看见紫摆出不爽的臭脸。
「快解释清楚。」
紫一直睡到中午,睁开眼后却发现房里没有任何人影,偏偏她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副不得已只好啃着真九郎事先准备的面包,并且在公寓里东晃西晃。本来以为她是因为无聊而生气,但是她的怒气却朝向真九郎不在的原因。
「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跑出去?」
「因为我是学生,所以要去学校」
关于没办法随时陪在她身边这点,交付委托的红香也早就知情,不过只要有五月雨庄,这个对护卫是致命伤的问题就得以解决,只要待在这里就代表绝对安全,就算真九郎在外面遭到不测,紫只要留在这里,就能够保障性命安全。
真九郎打算如此说明,但是紫还是个小孩子,真九郎正在为如何简单说明而大伤脑筋时,紫却歪着头问:
「学校?就是同年龄的人一起学习学问的地方吗?」
「是那样没错」
真九郎对紫的反应感到有些纳闷,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紫今年七岁,应该念小学一年级,那上学怎么办?
「紫没有去过学校吗?」
「没有,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没有必要?」
「我听说学校除了让人学习学问以外,也是预先准备出社会的地方。」
「嗯,大概就是这样。」
「那对我就是不必要的东西。」
紫斩钉截铁地如此说着,却好像带着一丝遗憾地继续说道:
「虽然我对学校有点兴趣。」
既然是九凤院家的人,按理说应该都会安排到超一流的私立学校就读,不过这只是真九郎自己的猜测,难道现实比想象中还更复杂吗?
「好吧!没办法,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吧!」
紫以一副大发慈悲的主人态度点了点头,身为佣人的真九郎也只好默默地听在耳里。
「真九郎,我想洗澡,带路吧!」
紫显然累积不少疲惫,而且昨天没洗澡就早早就寝,所以才提出此种要求。
虽然心中的疑问堆积如山,但是真九郎还是先把两人份的毛巾放进脸盆,带着紫走出公寓,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五月雨庄三分钟路程的澡堂,即使是这么短的距离,紫也满怀好奇地东张西望,然后望着冒出缕缕烟雾的澡堂烟囱发出感叹。
「哦,原来老百姓是在这里洗澡的啊!洗个澡还要特地跑这么远,真是辛苦。」
「不,也不是大家都会来这里。」
真九郎开口纠正时,才突然想到一件重大的问题。澡堂是男女分开,按理说他和紫应该要分别进入男女澡堂,但身为保镖又该怎么办?这个澡堂平常只有附近的居民才会使用,不过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可疑的人潜入,该怎么办呢?
这时,紫却不顾真九郎的烦恼跑向澡堂的入口。
她跑去的地方是男澡堂。
真九郎急忙追上去,钻进门帘后,刚好看见紫和柜台的老人正在交谈。
「小妹妹,你自己一个人吗?」
「不对,还有我的佣人。」
「佣人?」
柜台的老人一脸狐疑地看向随后跟来的真九郎,真九郎赶紧堆起敷衍的笑容搪塞过去,向柜台询问才知道十岁以下可以不分男女,这是用什么标准判断的呢?真九郎一边纳闷地想着这个问题,一边支付两人的费用,并且带紫走进更衣室。对紫来说,在众目睽睽的地方脱衣服应该是第一次,她却毫不在意地马上脱个精光,而且不等真九郎就独自走进浴池间,真九郎只好手忙脚乱地在腰部围上毛巾,赶紧从后面追上去把毛巾拿给紫,不过紫却以「不用」一口回绝,摆出一副不需要遮掩的态度,让人有种围着毛巾的真九郎才比较丢脸的错觉。以前真九郎曾经听银子说过,王族一类真正上流阶层的人,即使让身分卑微的下人看见**也毫无感觉,因为身分卑贱的下人和王族不同层次,所以他们不会有羞耻感,而紫的态度除了年幼不懂事以外,可能也含有这个原因。
一踏进浴池间,紫就睁大眼睛东看西瞧,她对一大群人泡在浴池里的景象似乎感到相当新鲜,如果放着她不管,搞不好她就会一直看下去,因此真九郎就牵着紫的手坐在水龙头前。
紫一坐下就突然冒出一句:
「麻烦你了。」
在九凤院家,让佣人擦拭身体也许是司空见惯的事,她虽然讨厌真九郎碰到自己,这种时候好像就另当别论。真九郎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让姊姊帮忙洗身体的经验,所以只好听从紫的命令。
「我可以帮你洗背,其它地方自己洗喔!」
「为什么?」
紫露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的眼神。
对方只是个小孩子,真九郎在心里一边说服自己忍耐,一边指向附近的其他客人,并且对她说明和紫同年的小孩也都是自己清洗身体。紫好像不太明白,不过还是叹了一口气并点点头。
「好吧!强迫你做办不到的事太不通人情了,我也不想勉强你,这次就算了。」
紫说完就把背朝向真九郎,命令他洗背。
真九郎不禁觉得这家伙真爱摆架子,可是还是把香皂涂在毛巾上开始擦洗她的背。当真九郎碰到紫的皮肤时,双手不禁停下动作,虽然因为年纪还小,不过她的雪白肌肤实在太过滑嫩,使得背上的水珠居然可以丝毫没有阻碍地滑落下来,女生梦寐以求的肌肤大概就是像这样吧?
看着满是细微伤痕的自己,真九郎不禁露出苦笑。
这就是生长环境的差别吧?
洗完背之后,真九郎把毛巾递给紫,紫似乎未曾自己洗过澡,只好学着真九郎的动作开始清洗身体,身体的部分倒还好,不过却在洗头发时陷入一番苦战。
「这、这是什么东西!眼睛好痛喔!」
真九郎认为洗发精渗进眼睛里当然会痛,不过九凤院家的沐浴用品看来是专门替小孩子设计的特制品,这种一百二十日圆的便宜货当然比不上。
真九郎用清水帮她把脸冲干净,好不容易才安抚她的情绪后,他不禁心想:
以后每天都要这样吗?
一想到这里,真九郎的心情不免有些郁闷。
紫似乎无法忍耐水的热度,才三十秒就从浴池里爬出来,然后不等真九郎就擅自走向更衣室,真九郎本来还想多泡一下,不得已只好追上去。
就连最喜欢的泡澡也只剩下折腾和疲劳。回想以前的自己,可能也像这样给双亲和姊姊惹过不少麻烦吧!真九郎追到更衣室,只见穿着内衣裤的紫手上拿着某样东西,那是附近商店贩卖的瓶装咖啡牛奶。真九郎问她是从哪里拿来的,紫回答「那个人给我的」,然后指向前方坐在按摩椅上笑嘻嘻地看着紫的老伯,原来是附近商店街的小酒馆老板,每当五月雨庄举办宴会时常会光顾那间店,所以多少还算熟识。真九郎轻轻地行了个礼。对方也举起手回应,这位老伯担任附近的儿童棒球队教练,是个众所周知很疼小孩的老好人,大概是他请紫喝的吧?
「有好好地跟老伯说谢谢吧?」
「说谢谢?为什么?」
紫用两手捧着牛奶瓶猛喝,并且用一脸狐疑的表情望向真九郎。
「我只是收下别人给我的东西而已。」
真九郎握起拳头,轻轻敲了一下紫的脑袋。
「!」
紫用双手按着头蹲在地上,真九郎立刻把掉落的牛奶瓶顺手接住,紫经过大约十秒钟才抬起头,并且露出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的表情,眼中还泛着少许泪光。
「你你居然敢打我!而且还是用拳头!还是用拳头~~!」
真九郎又敲了一下。
「你又打我!」
真九郎对按头泪眼汪汪表示kang议的紫说:
「有人对自己好就应该要向他说谢谢,这是理所当然的规矩,小孩子也要遵守。」
真九郎一出口才发现。
自己以前好像也常被这么教训
没想到,现在居然会轮到自己如此训诫别人。
看紫沉默不语的样子,真九郎有点担心自己是否做得太过火了,不过看来是杞人忧天,紫出乎意料地立刻恢复平静,闭上眼沉思真九郎刚才所说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错的人是我。」
真九郎被她老实承认错误的态度吓了一跳,接着紫张开眼睛又说:
「抱歉,原谅我。」
「啊、没」
真九郎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紫已经走向小酒馆老板向他道谢,小酒馆老板的笑容更加浓厚,用大手摸了摸紫的头,回来的紫则是在一脸迷惑的真九郎面前把衣服穿上。
「好了,回去吧!」
紫一说完,不等真九郎回应就走向出口。
真九郎也慌张地把衣服穿好,拿起脸盆赶紧追上紫。
同时心想:我怎么老是追在她后面跑呢?
回到屋里的真九郎马上准备做晚饭,他叫紫先去看电视,她却站在电视前面歪着头,似乎不晓得怎么打开电源,真九郎按下电视机下方的开关时,紫才发出「噢~~!」的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有遥控器的电视,真是创新。」
真九郎虽然认为这是讽刺,不过可能因为她习惯九凤院的最新型大画面电视,现在这台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老式电视机反而让她觉得很新鲜吧?真九郎教她如何握着转台扭切换频道后,紫有些兴奋地卡嚓卡嚓转着频道,最后停在动画的频道。
真九郎则是打开冰箱拿出材料开始做饭。五月雨庄虽然老旧,设备还是一应俱全,瓦斯的火力也十分充足。他先把油倒入锅子过热,再把冷饭倒进去均匀打散,然后把鸡蛋、切好的青葱以及切成小块的猪肉丢进锅子,而且用单手翻锅,就在真九郎正要把做好的炒饭装到盘子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因为紫杵在电视前动也不动,所以真九郎只好把火关小自己应门。
「哪位?」
「晚安~~!」
住在隔壁6号室的大学生一脸悠哉地出现在门外,她的名字叫武滕环,不过真九郎从来没看过她去上课的样子,是不是大学生也很难讲。仔细观察,她算是相当漂亮的美女,但是随便拿橡皮筋绑住睡到微翘的头发、身穿运动服以及脚上穿着木屐的邋遢模样把她的姿色全部都破坏殆尽,再加上她又爱喝酒,酒口也差,偶尔还会醉倒在走廊上呼呼大睡,就算被当成流浪汉也很正常。
如果在五月雨庄里最诡异的房客是闇绘,那么最吵闹的人就是环。
「环姊,有什么事吗?」
「酱油借我。」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所以真九郎二话不说就把酱油瓶拿给她。
「啊~~我还要错盐巴。」
把盐拿给她。
「味噌也顺便。」
把味噌拿给她。
「米也来一点。」
把米拿给她。
「还有电锅。」
「全部都借喔!」
「哪有全部?我自己有准备好料的讲到好料,你一定想歪了吧?哎呀~~你好色喔!」
环说完「男生一个人住,一定会累积不少压力吧!」后还嘻嘻地笑了起来,光是酒品差就让真九郎感到相当困扰,而且她还喜欢开黄腔。
记得刚搬进五月雨庄的第一天
「来,这个送你当见面礼!」
环就拿一大堆成人录影带当作礼物,让真九郎差点昏倒。
当真九郎还在思考怎么把她赶走时,环忽然发现正在看电视的紫。
「哇!这个小女生是谁?好可爱喔!」
真九郎还来不及解释,环已经跑进房间蹲在紫的面前。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九凤院紫。」
「哎呀~~声音也好可爱!」
环摸了摸紫的头,又摸遍她的脸和身体,不过紫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抵抗,只露出像小猫被人逗弄过头而有些困扰的表情任环摆布,真九郎看着两人的举动感到有些不解,为什么紫肯让小酒馆老板和环碰到,却对自己有那么大的反抗动作呢?
「我是住在6号室的武藤环,是真九郎的**喔!」
「**?」
「别乱教!」
环无视于真九郎的kang议,陶醉地摸着紫柔嫩的脸颊。
「嗯~~摸起来好舒服对了,真九郎,这个小妹妹是谁?你的妹妹吗?」
「你刚才不是问过她的名字了吗?」
「对喔是你的『这个』吗?」
环伸出左手小指,并且露出不怀好意的下流笑容。
「连这么小的女生都有兴趣的话,下次过来我的道场看看吧!我那边有不少小正妹喔!特别是小圆圆和小光光将来很有前途,趁现在下手的话」
「快给我回去!」
「不要啦~~」
环死命抵抗不肯离开,真九郎只好把炒饭装在盘子上交给她。这个人虽然又吵又麻烦,但是真九郎并不讨厌她,反而还相当尊敬。
环笑嘻嘻地接下炒饭。
「谢罗!这个小妹妹要暂时住在这里吗?」
「这是工作。」
环只说出「原来如此」就不再多问,这是五月雨庄不成文的规定。
「别看我这样,我的人生经验很丰富,所以你如果有性方面的烦恼、还是性方面的烦恼或是性方面的烦恼,都欢迎找我谈谈喔!」
「绝对不需要。」
「你有保险套吗?」
「我说真的,拜托你快回去吧!」
真九郎指向门口下达逐客令,环只好意犹未尽地走出房门。
真九郎轻叹一口气,并且在盘子盛上自己的紫的炒饭,才终于得以用餐。紫的肚子似乎也很饿,所以手中的汤匙从头到尾都没停过,带着一脸满足的表情吃个精光。
「材料虽然很寒酸,不过味道还不错。」
紫如此评论,真九郎也正好吃完晚餐。
接着,真九郎到准备就寝的时候才起起棉被的问题。
真九郎不常熬夜,所以也不排斥配合紫的作息早早熄灯休息,但是棉被只有一套,昨天他把棉被让给紫,自己随便窝在地板上直到天亮,总不能每天都这样吧!刚刚应该顺便向环借棉被的,可是一想到她的房间堆满录影带和漫画的惨状,天晓得会拿出哪种棉被。
紫已经刷好牙,钻进棉被里看着真九郎。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没什么。」
「喔。」
紫没有多问,只说句「快把灯关掉」就闭上眼睛了。
她第一天虽然对这个地方嫌东嫌西,不过一旦了解现况就完全接受,紫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身为九凤院家的人,应该不会在意普通的芝麻小事吧?
真九郎把明天上课使用的课本放进书包,接着关掉灯躺在榻榻米上。最近的天气虽然还没有冷到无法忍受,但还是希望能有个暖炉,等有空的时候再去垃圾场找找看,棉被就明天马上买齐吧,买便宜一点的就好。
一边看着微弱的星光隐约透进黑暗的房间,真九郎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时,突然注意到紫动来动去的,好像正在用手按摩自己的头。
虽然真九郎只是用最小的力道轻轻一敲,毕竟对方是七岁的小女孩,因此真九郎不禁有点担心,正想要出声安慰时,却听见紫小声地说:
「真九郎一点都不可怕。」
「嗯?」
「虽然会痛,可是不可怕,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明明会痛但是不可怕的事。痛和可怕不是一起出现的吗?」
紫疑惑地按摩被真九郎敲的地方。
「还在痛吗?刚才我」
「不准道歉。」
真九郎正想说对不起,却被紫打断。
「你的话没有错,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才会那么做,所以不准道歉,随便道歉就会让你想表达的事情变得没有立场。」
「也对。」
「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就再告诉我吧!我想多学一点。」
真九郎点头表示同意,同时对她的上进心和理解力深感惊讶。
这就是出生在名门九凤院家的人吗?
自己在她这种年纪时,明明就只会每天玩耍而已。
不过,拥有强烈求知**的她却没有到学校念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和九凤院家中的内幕有关?
「真九郎,有件事希望你现在先教我。」
「请说。」
「**是什么?」
「小孩子不必知道。」
「是吗?保险套又是什么?」
「快点睡觉!」
又是那个恶梦。
死了,大家都死了,死掉好多人,感觉不到本来握着的姊姊的手,听不见妈妈的声音,也看不到爸爸,视线全都被埋在黑暗中,连自己是否睁开眼睛都无法确认。头好痛,脸上湿湿滑滑的,身体也湿湿滑滑的,是被什么东西弄湿的呢?好重,有看不到的东西压在身体上,连呼吸都好费力,一不小心就会喘不过气,就算想要喊出声音,喉咙也痛得无法出声,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快来救我!快点来救我!快救我求求你
但是没有人听到这个哀求。
真九郎睁开眼,见到早晨射进窗户的阳光才放下心,他用手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并且深呼吸几次。
没问题,我还活着。
呼吸很正常,手脚还能活动,眼睛也看得到东西。
他轻握几次拳头,一边做着简单的伸展运动,一边向旁边望去,只见有个窝在棉被里的小小身影,紫像婴儿一样缩成一团,简直就像刚出生的天使。看着那张不知世间污秽、清纯无瑕的睡脸,真九郎伸手轻轻捏了一下紫小小的鼻尖,然后对她抓痒的样子露出一抹微笑,刚才占据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自己和这么幼小的孩子睡在同一个房间实在很不可思议。
有人想对这个孩子不利,只要是九凤院家的人,被当成目标的理由恐怕不少。对于以营利为目的的人蛇组织而言,没有比她还有价值的猎物,不过为什么红香会把这份护卫的工作交给真九郎呢?虽然五月雨庄的安全程度非比寻常,即使如此,让真九郎担任护卫的理由仍然不详,加上从银子身上得知关于近卫队的消息,因此真九郎对这次的委托总是无法释怀。
「算了,再说吧!」
真九郎打开窗户让冷风吹在身上,脑筋也更加清醒。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像当时都已经如此绝望,现在却还是活得好好的。
真九郎从学校回来之后,为了今晚的事情而决定前去购物,因为环想要替紫办一场欢迎派对,所以他才出门采购。真九郎答应紫想要同行的要求,毕竟紫除了澡堂以外,就几乎等于被关在五月雨庄里,也需要出来散步一下,于是真九郎便带着紫来到街上,一面警戒四周一面前进,但是紫完全不管真九郎的担心,只是一股脑地往前直走。在大街上行走对她似乎是相当新鲜的事,九凤院家的人平常都是以车代步,所以不太有徒步行走的机会吧?
紫随着自己的好奇心四处乱跑,就像想验证自己所拥有的知识似地,一路上见到东西就找真九郎问个明白。没有上过学的紫是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呢?难道九凤院家拥有独自的教育系统吗?真九郎一边匆匆追在紫的后面,一边带着她前往商店街。
一走上超级市场的二楼,真九郎立刻发现并且买下便宜的棉被。
「原来老百姓买东西都要用手拿钞票和硬币付帐这样手就会弄脏吧?用信用卡还比较方便。」
紫看着在收银机前付钱的真九郎并说出感想。她对肉和青菜之类的食物完全没有兴趣,虽然在糖果区停下脚步,但是看到和自己同年代的小朋友正在开心地选糖果的举动,她只丢下一句「哼,长不大的小鬼」就快步离开。当然,她也没有帮忙提任何东西,全部都让真九郎一个人搬。
真九郎对紫这种自我中心的态度并不生气,因为观察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没想到自己缺乏的特质竟然会在这么小的小女孩身上发现,这让真九郎觉得既奇妙又有趣。
走出超级市场的真九郎发现身旁的紫她像正在盯着某样东西,循着她的视线一瞧,原来是一家蛋糕店。那家店曾经被杂志报导过,在商店街中也算是人潮聚集的地方,连真九郎拜访师傅时都曾经在那里买过几次蛋糕当作礼物,除了卖蛋糕以外,还有自制的冰淇淋,滋味似乎相当受到欢迎。现在刚好有几个小学生正在购买冰淇淋,并且站在店门前大快朵颐,紫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们舔冰淇淋的模样,不过一发觉到真九郎的视线便慌张地辩解:
「我、我不想吃喔!那个根本是骗小孩子的东西!我只是看看而已,你不要误会喔!」
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冬天吃冰也有另一番乐趣,因此真九郎到店里买了两个冰淇淋,并把其中一个递给紫,她的眼睛一亮想伸手拿,不过自尊心似乎不允许她立即拿起冰淇淋,于是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我对那种便宜东西没兴趣不过拒绝别人的好意很失礼,伤到你的诚意也不好,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说完一大串藉口之后,紫才伸手接下冰淇淋。她吃甜食的样子和一般的小孩没有两样,紫用小小的舌头舔着冰淇淋,严肃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在旁边的真九郎也开始享用冰淇淋,不过他仍未松懈对周围的警戒,毕竟敌人不知道会从何时何地突然出现,基本上真九郎目前对敌人的真实身分仍然毫无概念。
于是他趁这个机会询问紫:
「对了,到底是哪些人想找你麻烦?红香小姐有没有跟你说过?」
「真九郎,那是什么?」
竟然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