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寒风连着吹了好几年,重华山的大战让这场极端的天气有所缓解,起码在重华山附近是这样的。
南无乡敕封重华山九条水脉,京澜江水势大涨。京澜城中那些结冰的河面,被突然涌来的大水瓦解,别填流水风情。
饕餮轩的分店就在一条内河的岸边,门前用木板搭成一个钓台。扁舟子最喜欢这里,经常凿冰垂钓。
南无乡脑海里闪过扁舟子钓鱼的想象,轻叹一声后,取出一面手掌大小,罗盘模样的法器。这是地师府的指灵针。
它方方正正,在外盘上标记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并三百六十一个刻度。内盘只有一圈,同样三百六十一个刻度,与外盘不同的是,内盘可以转动。再里面是装有指针的灵池,用一块琉璃罩着。
南无乡先用法力把内盘转到合适的位置,再拨动指针。瞬间,他心中一个模糊的观想清晰了,噗通的跳进滚滚河流中。
下一瞬,他湿漉漉的出现在神巫山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来到先知道场。
“无乡你——,不是说此时出发么,怎么就到了。”
黎明雪打开洞府禁制,看到他后欣喜又慌乱。自重华山大战的消息传来,到南无乡没事的消息传来,这两个消息中间的时间里,就像有几十只老鼠在她的肚子里,有时在五脏六腑上挠一下,有时在五脏六腑上咬一口。
南无乡只领会到她的欣喜,没有注意到她的慌乱,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惊住了。但也觉得怪怪的,明明在自己的洞府中,黎明雪却穿着七锦袍,还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容。
“我长了些新本事。”南无乡晃了晃指灵针,“一种巡行灵脉,瞬息万里的遁术。”
他想摘去斗笠看看她,可黎明雪躲开了。南无乡想问她为什么躲着自己,开口提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孩子呢?”
“他——”黎明雪的慌乱更明显了。南无乡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她接着说,“孩子没事。你怎么样?心魔?妖皇?我想听听,我都急死了。”
南无乡先说了心魔的事儿。
“那古玄虚确实消失了?你的心魔也回归自身了么?”黎明雪问。
“蝶皇说她把古玄虚吃了,我看不像说谎的样子。我也确实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而且我也得到了一部分他的力量。可奇怪的是,我没有经历心魔劫,难道心魔劫被绕过去了?”南无乡只能猜测着说。
“大先知,”黎明雪忧心忡忡的提起先知洞府的上一个主人,“他避三灾避了一万年,才被天道寻着就死在三灾之下。心魔若是回归,岂会放过发作的机会?这件事恐怕更复杂了。”
“没有办法,要不是打不过那人,我也不会把心魔拱手让人。”南无乡气恼的说。
黎明雪依然忧心,但总算镇定下来,又问起重华山之战,尤其是妖皇的实力。
说到妖皇就有太多地方可讲了,没有亲自与他交手的人,是无法想象他的强大的。疗伤这几日里,南无乡数次复盘这一战,认为有些话恐怕只能与黎明雪说,就把此战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讲到妖皇力抗星宿阵的全部威力而毫发无伤时,她就像他在现场时那样吃惊。
讲到自己先后被两道法则之雷击中,它们顺着自己的手掌心钻进来,先把自己整条胳膊上的骨头炼成灰烬,又要顺着胳膊把自己的内脏打成飞灰时,她明知道这些都已过去,还是被急哭了。
讲到九皇子杀掉昊天塔里所有的皇子们,险些撑爆妖皇的气海时,她一样可惜妖皇竟然挺了过来。
讲到天地二阵自爆后,妖皇以肉身之力镇压周天元气之乱,单靠元神就把众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她捂着嘴巴像他当时一样压抑。
讲到妖皇以天地之力幻化巨龙,一爪就按平了重华山的峰顶时,她急的拥住他,好像那一掌又要落下来了一样。
讲到弘趾以金身力抗妖皇凶威,提醒他回地师府取玄火炉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盼他无恙。
讲到七皇女被巨龙咬住,死在螭吻剑下之时,她也为这个未曾见过的皇女伤心起来。
讲到他与妖皇斗力,那口天地之力幻化成的长戟离眉心越来越近时,她紧张的快把他勒断了。
讲到照妖镜的光芒落下,那四枚符文为自己争来一部分天地之力时,她的泪水已经透过斗笠和道袍,把他心口上的图腾打湿了。
讲到妖皇逃走,幕主陨落,凝聚自己信念的一剑只能轻轻挥出时,她气得快把先知道场跺塌了。一边失落的埋怨妖皇的好运气,一边欣喜这一仗终于打完了。
南无乡说了一切,但没有说自己那一剑将在妖皇身上留下一个印记,一个与他的肩膀后面那枚圣蛊印记差不多的凤凰印记,一个除非把自己杀了,否则即便妖皇把肩膀子剜下来,新长出来的肩膀上还会有的印记。他相信,妖皇已经被气疯了。
过程惊心动魄,南无乡却觉得惊心动魄的只是妖皇,自己只有运气和失误。他因运气而幸存,弘趾却因自己的失误而陨落。
“你做的很好了,妖皇同样运气不错,不然就被你打死了。”黎明雪看出他对妖皇的实力感到无奈甚至悲观,不停的安慰他。“可是,你与各宗掌教也是这么说的么?”
“是。”南无乡说,“可我只说了一半儿,就被天尘接过去了。”他伸手去揭黎明雪的斗笠,但被她拍了下去。她带着皮手套,但手还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