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想要和记者先生进行秘密交易,但莱尔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多么深沉的人,自己的思想单纯而透明,似乎没有多少值得隐藏的秘密。
穿越者的身份算一个,但莱尔不会愚蠢到拿这个做交易。
和记者先生再寒暄一会儿,莱尔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
威利姆•怀让先生。
他的名字听着就像是某种二十世纪的气泡酒,当然,这只是自己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曾经和绅士先生的沟通也有提及过他,似乎是一个正在追求灵感的作家,不知道他这身偏科幻的机械装扮,是不是追寻灵感的一部分。
“很高兴认识你,威利姆先生。”
那个立方体脑袋在脖颈上倾斜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似乎认为有展开对话的必要,光洁的平面凸起一枚枚小颗粒,就像一个打开的盒子,正面露出了一小块虚拟的光屏。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光屏的背后,似乎是一个插上了几根电束管的人体大脑模型,电火花在皮层下闪烁,让他看起来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虚拟光屏上投影出了一双英俊的男士眼睛,那种带着幽邃和神秘风格的眼睛,巧好是莱尔最喜欢的那种韵味。
“嗯,您的风格,真是与众不同。”
“谢谢,每一个第一次见我的朋友都会这么说,你的鸟嘴面具也非常……有特点。”
威利姆先生牵强地称赞着莱尔的外观,那种显而易见的笨拙让莱尔意识到这位先生可能不适合交际。
“疫医先生,你刚才叫我什么?”
“威利姆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通常来说大家都会叫我妄想先生或者怀让先生,威利姆,很少有人提及我的名字。”
“那可能是我个人的原因,因为这个名称曾被我以前熟悉的一件事物使用。”当然,二十世纪的气泡酒名字,我就不说出来了,免得惊讶到你们。
那块虚拟光屏上的眼睛变换成眯眼的沉思状。
“让我猜猜,你熟悉的,是那位二十一世纪的威利姆•大福导演吗?”
“?”
莱尔颤抖了一下,他的手撑在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以确定自己没有因为过度劳累而产生什么错觉。
“威利姆先生,能请你再重复一遍吗?”现在可是中世纪,十五世纪都没有达到。
“我说,二十一世纪,疫医先生,那是遥远的未来,我是一名穿越者。”
莱尔摔倒在地上,就像有人对着自己的腰部来了一个全垒打,他双手勾住桌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最后毫无风度地坐在了桌子上,因为他发软的大腿已经无法支撑身体。
“你是什么?”
“我是一名穿越者,从未来回来的人,我来自未来。”威利姆先生的表情没有变化,虚拟光屏上迷人的眼睛还眨了眨。
又一个穿越者?
“你的意思是,你是从二十一世纪的未来来的?”
“不……”
莱尔吸了一口气。
“我是从二十二世纪来的。”
莱尔佝偻着身体,因为气息不顺发出咳嗽。
“这是一个玩笑?”
“不,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的身体,我是一个来自未来的机械化改造人。”
“恕我直言,我很难相信。”很难相信自己不是唯一的穿越者。
“无妨,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
………
故事发生在2112年。
泪水之城。
一座因为常年酸雨而被命名的城市。
这座城市被几个巨大高科技财团掌控,高新技术和超越以往的贫富差距让这里同时成为天堂和地狱。
上个世纪,人工智能已经出现,这个世纪,人工智能的人权法案刚刚推行。
然而拥有一个公民身份并不能帮你摆脱贫困,这个定律对人类和人工智能同时适用。
贫困和欲望催生出了灰色地带,上层人士也对这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酒精和麻醉剂成了绝望底层的安眠药。
然而这一切,和威利姆•怀让没有半点关系。
他出生在一个中层家庭,收到了良好的教育,有着一份高薪的工作,他是一名整容医生。
一名同时面向人类和安迪的整容医生。
安迪,是一家公司的名字,人工智能公司,现存的人工智能百分之八十由他们生产,久而久之,这些人工智能也被统称为安迪。
这个时代,整容医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因为,他不仅能创造美丽,同时能阻止死亡,人体机械化已经成为常态,数不胜数的富家女士乐意为她们的卤钨涂层臀部排上几个小时的队,并支付一大笔钱。
威利姆是行业中的佼佼者,他有着超越世人的审美,每一个经由他改造的生物,都会被歌颂为杰作。
他成了女士小姐的座上宾,他见过许多人,带着侵略眼神的富裕女人,向往美丽的千金小姐,孤注一掷的瘦弱少女。
人们把他推上了神坛,威利姆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经过完美改造的钛钢双手,那种激动消失了,每当完美杰作出现的激动。
威利姆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他应该追求更高的境界。
他也厌倦了只是按照别人的要求改造某个部位,即使他将那一部位改造的再美,拼接在别人身上,就像是给猪装上了最新型发动机。
威利姆•怀让,要自己创造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形体,用这双追寻美的眼睛,用这双雕塑美的手。
很快,一个群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个他从未接触的群体。
糖果(candy),一种人工智能的型号,被设计的初衷就是取悦人类,没有任何一个糖果接受过威利姆的改造,因为她们本就是美丽的,在人权法案颁布后,这些社交型机器就获得了自由,获得了没有依靠的孤独的自由,少数的几个通过外貌成为了偶像,绝大多数,茫然无措,被自己或者他人带上了自己原本熟悉的工作。
酒精,麻醉剂和糖果,成为底层绝望人士的慰籍。
然而威利姆对这些糖果充满了厌恶,他暴躁地敲打着桌面,像野兽一样嘶吼着,认为这是对美丽的亵渎。
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名糖果,她的嘴唇非常美丽,就像刚刚成熟的樱桃一样诱人。
她刚送走了一名客户,威利姆走了过去,就像在进行一场娴熟的手术,他的手指伸出平时的手术工具,将她的性感嘴唇,完美地剥离下来。
惊恐的尖叫回荡在泪水之城。
威利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第二天,他收到了伤害人工智能的指控。
当他以为自己要为法律的正义负责的时候,自己被无罪释放了,一个曾经客户的丈夫保释了自己,在他看来,一个高超的整容先生的人情比一个铁皮玩具遭受的恐惧要值钱得多。
当好坏能被金钱衡量,道德还有什么价值。
据说那个糖果最后被处理了,因为她没有财富来维修身体的创伤,而身体的创伤使她无法挣取财富,在身体被弄坏之前,她选择上传了自己的数据,并期待自己的数据会在一具新的身体中被采用。
人工智能被赋予了人权,成为了最底层的人。
威利姆没有停止他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