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教士法因斯与孙和斗站在漏斗似的坑底已经有好大一会儿了,两个人用番邦话和汉语不停的说着,有时候点头,有时候摇头,不过片刻,孙和斗便对雷昊说:“大人,就在这里挖吧。”
几人听了,一齐探头看过去。原来二人已是在坑底用木桩和棉线界了一块地方出来,约有三五丈方圆,呈不规则的长方形,前尖后圆。
雷昊便看向朱由郴,见他对自己点点头,转身蹬梯上去,唤了二十名锦衣卫小旗下来,各人手里都拿了挖地的家什,垂手待命。
雷昊指了指孙和斗,道:“你们都听孙先生差遣。”本来这种体力活根本不是锦衣卫的差使,今天竟然不用外头成千上万召之即来的民伕壮丁,而用锦衣卫的人手,甚至连普通校尉都不用,而用小旗——莫不是简简单单的挖掘,也很有隐秘性?
江桢更添困惑。
孙和斗道:“镇国将军先上去吧,这还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呢。”
朱由郴道:“先生也上去吧,我还有事要请教两位。”
孙和斗忙行礼:“镇国将军太客气了。”随即唤了洋教士过来。那法因斯不懂天朝礼度,听说要上去,抬腿就要蹬梯,孙和斗忙忙拉他一把。只见雷昊搀扶了朱由郴蹬梯上去,然后他自己才上去。江桢退后一步,等孙和斗与法因斯都上去了,他才大步蹬梯上来。
道旁房屋早已崩塌,命人清理了废墟,就在坑旁草草搭了一张篾席棚子,四面都无遮挡。雷昊服侍朱由郴端坐在座椅上,又命人给孙和斗与法因斯设座。
朱由郴道:“小雷,你也坐吧。”他微微蹙眉,身后一名锦衣卫小旗为他打着扇子——天气渐渐炎热,虽然邻近几条街的尸体早就搬运出城焚化,可那股子死尸的味儿,总是挥之不去。
江桢对这种死人味儿并不陌生,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年头,人命似乎特别不值钱,草芥一般。
他本不知道自己是该坐下,还是该站在朱四身后,雷昊已经一拉他袖子,两人并排坐在左首,正面对着孙和斗与洋教士。
侍从奉了茶水上来,倒也是雨前的新茶,当然比不上在朱府吃的好茶,可也不算太差了。江桢吃了半盏茶,眼角瞥见朱四怔怔出神。
“小雷,你方才问,法因斯神父跟我说了些什么。”
“下官好奇得很。殿下才学渊博,就连番邦话也说得那么流利。”雷昊笑嘻嘻的看了看孙和斗。孙和斗也会说番邦话,雷昊自然是听不懂的,可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与洋教士之间的沟通不甚流畅,总要夹杂着汉语以及手势才行。朱由郴就不同了,说得又快又流利,倒是那洋教士,老要怔上那么一怔才能继续。
朱由郴只是笑,“法因斯说,虽说火药库是爆炸了,可这样的大坑,与火药爆炸的情况又不尽相同。一般来说,火药爆炸,往外扩散的居多,王恭厂的火药库又没多少火药,就算爆了,可也造不成那么大的坑。”
雷昊沉吟片刻,道:“王恭厂内连监理太监并工匠全都死了,就连账本也尽数烧毁,殿下又怎么知道火药库里有几多火药呢?”
“这该不是我知道,该是你去查清楚的!”朱四哼了一声,“我查了上个月的库存账本。再说了,这边总共才多大的地方?”
“殿下英明!”马屁多多益善。
那洋教士法因斯是个瘦伶伶的男子,个子与江桢差不多高,手脚都瘦得可以,眼睛蓝汪汪的,隐在深深的眉骨下面。江桢看不大出来洋人的年纪,觉着他很是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又觉得皮肤粗糙,说是四十多岁,也差不离了。
朱由郴斜睨雷昊一眼,“小雷,你再这么说话,我可要揍人了。”
雷昊忙低头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