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穷追不舍,三人亡命奔逃一夜,终于抵达昔日位于炤、沧、溟、覃四国夹缝中的阆环小国,如今的阆环郡。
楚怜似早有安排,带领二人入郡中琳琅轩分店密室,安排人送来伤药,又在门外叮嘱吩咐,方推门而入。
甫入门,迎上的是宇文殇阴寒目光。他单臂将廉宠紧紧箍在身后,浑身血气沸腾,杀焰鼎盛。
“你到底是什么人?”
廉宠心下打颤,当时情况危急,楚怜被迫暴露身份,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他的身份。而铁臂钳住她身躯的力道极其刚硬蛮横,令她胸骨抑痛难忍。她微微挣扎,双手抵紧他背部,脑海一片混乱。
楚怜却只是妖娆一笑,取了手套,露出云纹刺青,悠闲地从手腕上扣下宝石,重新戴回耳上。
“你……”廉宠探头覷见,着急地冲他使眼色,他回以稍安勿躁,耸肩道:“事到如今,我的身分也装不下去了。”
楚怜昭示着他与廉宠非比寻常的关系,而廉宠全身心都放在楚怜身上的模样亦落入宇文殇眼底,他顿觉胸口透凉翻腾,身体已经先于思想,轩辕魔剑骤现于右掌。
“不要!”
桎梏身体的锁链猛松,一股来自地狱般的冰寒之气甚嚣肆虐,似乎有寒冰自脚底穿透骨血而上,廉宠惊叫一声扑向宇文殇,双手环上,死死缠住。
可男人的力量过于猛烈,浑身剑气失控,她甫贴近,瞬时被利刃割破肌肤,脸上又添新伤,鲜血汩汩。
宇文殇已经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收回杀气,但落眼仍是她狼狈残破的身躯。凤目雷电交加,布满阴霾,他收掌成拳,却被廉宠抢先抱紧道:“他是我哥哥!你莫急,他是我哥哥!”
楚怜阻止不及廉宠已经受伤,又见宇文殇沉着冰脸又急又怒又心痛难忍地检视她身上伤口,翻了翻白眼,无语道:“我真名就是云州楚氏的楚怜。廉宠……是我的亲妹妹。”
亲妹妹?廉宠嘴角抽搐,冷汗总算收了回去。
还以为某人要耍NB,想不到也是不敢说实话。
楚怜斜斜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偷撇了撇嘴,拉住手忙脚乱的宇文殇:“你这个疯子……疯子!好了,都是皮肉小伤,别看了别看了。”
“兄妹……?”宇文殇低声重复,冷目如电,睨过楚怜,握着廉宠的手紧了紧,将她抱入怀里,这才抬起霜寒凤目:
“你把宇文烨怎么了?”
楚怜后退一步,双手一摊:“不关我的事。”
廉宠急忙****,将楚怜在异世受伤来到这个世界,宇文烨临终托付的事简略向宇文殇解释。
有廉宠这个三番五次穿梭异世的前科在,宇文殇也曾亲眼目睹她化作轻烟,对于楚怜的来历,虽然半信半疑,倒也不是无法接受。而他的确记得廉宠曾经提过自己有个哥哥,还有一位故人Lan与太子烨极其相似,她的解释并没有前后矛盾。何况楚怜说话行为,纹身功夫与廉宠如出一辙,说是一家子,倒也寻不出破绽。听廉宠说完,他淡淡开口:
“你们是说……宇文烨已经死了?”
廉宠心底怆然又起,轻轻点头。
他依旧不动神色,凤目微垂,忽而发出几不可闻低叹,暗藏哀意。
“他葬在哪里?”他问。
楚怜正要回答,被廉宠抢先:“那壶酒坛便是他的骨灰。”
宇文殇猛然抬头,薄唇微启,终究只是黯了黯,又恢复惯有的冷漠。他垂眼看了看廉宠,把她的脸硬拧埋入胸口,再徐徐望着楚怜。
两个同样高大,同样俊美的男子相对而立。
“你是她的兄长?为何姓……”
宇文殇还没问完,楚怜已经接口:“哦,我们是孤儿,师傅收养我们后她就改跟师傅姓了。”
噗!廉宠差点喷出来。满脸黑线,看着这家伙编得一板一眼的样子,就知道她撒谎当家常便饭是跟谁学的了。
楚怜镇定地看着宇文殇怀中使劲别头眯眼的女人,视若无睹:“当初假扮秦王,是迫不得已,如今被你发现身份,这欺君之罪,我是担定了。不过也好,反正我早就不想当什么秦王了。”
廉宠一听急了,扯着宇文殇腰上衣衫道:“我哥当时也是为了大炤,如今暴露身份还是为了救我们,情有可原,罪不至死!”
刚才他们的配合无间已经让宇文殇心存疙瘩,再看他们兄妹齐心,怒气腾腾直冒,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忽而想到什么,深深凝视廉宠额头,缓缓开口:
“既然答应了宇文烨,你便继续做你的秦王吧。”
呢?这下两人傻眼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宇文殇俊颜冷漠,冲着廉宠口气极其恶劣:“你刚才不是都要跟朕拼命了吗?!”
“嘿嘿……”她扁嘴干笑两声,俯首在他怀里蹭了蹭,手上下抚摸男人宽厚背部:“消消气,消消气……”
原以为难免一场暴风雨,孰料雷声大雨点小。宇文殇这么好说话,完全出乎两人意料。虽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招都招了,至少目前看来大家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结果,以后若再出问题,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想通此层,楚怜恢复了浪荡子洒脱不羁模样,笑逐颜开:“既然如此,你们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要出门,却被宇文殇喊住:“楚怜。”
楚怜转身,廉宠也紧张起来。
“你如何得知他们的刺杀计划?金门关现下形势如何?”
楚怜闻言,从怀里摸出一卷丝帛递于宇文殇:“这是他们在金门关、右州、并州、阜县、阆环等九城布下的暗人名单,尚不齐全。凌夔回来后告诉我公孙珏在炤国的消息,我便派人打探,方知他们一直跟踪你二人,按兵不动,欲蓄势齐发,一举取你性命。”
宇文殇接过名单浏览,略沉吟道:“朕必须尽快赶到离台,今日稍作休息,明日启程,宠儿,你……”
“啊?”廉宠扭头打断他:“你别又说什么不准我跟你一起的废话。”
楚怜闻言两腮内凹,明显是憋笑憋的,悄悄后退一步,溜出门去。
宇文殇俊容如月下芳菲,薄唇微抿,俊眉似怒非怒:“朕是让你马上收拾收拾你的伤。”提及此,他有些气急败坏,“你真是……唉……”
窗虚香焚绕,画烛屏风摇。
小楼浴房门扉推开,廉宠袖腿湿漉漉抱出一叠染血的衣物。拿起门旁早备好的伤药绷带折返。偏城物资自然不如京都,宇文殇坐在矮盆中,露出精壮宽阔的上身。
她接过湿帕小心帮他擦拭。浴毕,涂抹包扎,秀眉团蹙,嘴中念叨:“我说先给你上药,你看你,伤口都溃脓了,成天只知道说我不爱惜自己,我看你才真当自己金刚不坏之身呢!”
宇文殇依旧冷着一双绝美的凤目直直盯着她,由她“上下其手”,突然开口:
“之前,你要对朕说什么?”
廉宠一头雾水睨了他一眼。
“楚怜赶来之前,你不是有话要对朕说?”
明亮黑眸动了动,她随口应道:“没什么。”
“嗯?”他眯了眯眼。
廉宠蹲跪地上,直起身子,叹了口气,徐徐道:“我只是让你别胡思乱想。”顿了顿,她又道:“唉,本来我还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就算被月坞察觉了义父动静,他们也不会放弃追杀你,如今我算看明白了……你的仇家还真是……唉。”
凤目深沉,他探掌握住她小手,轻声道:“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别说什么保护不保护的。”廉宠打断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没事管好自己,我就安生了!”
宇文殇愣了愣,凝目看着眼前安静的少女,低声喃喃:“在朕身边,确实是过不了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