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陈皋被赵晟换下轮值,从鬼市返回浮云观。
他一回来就找到吴奇:“师弟,师弟,你可算回来了。这是白玉箫的书稿,你快看看。”
吴奇一愣:“白玉箫呢?”
“他连续昼夜颠倒,心神消耗极大,现在还在睡,有红绫照看,不用担心。”
陈皋将一叠装订好的稿纸递来。
吴奇让重阳发光更亮些,这才开始慢慢看稿。
经过重写的书稿是中短篇故事合集,由五个故事构成。
第一个叫《狐妖阿绫》。
讲的是有个书生爱上狐妖阿绫,而狐妖却因为是外地妖,被当地怀疑是大妖派来的间谍。
书生拼命洗除了狐妖嫌疑,然而最终却发现,真正内应竟然是自己,最终书生选择主动自首来挽救所爱。
这明显有狐妖红绫的影子,最大亮点是书生与狐妖的缠绵描述,写得极为细腻真实。光这一点就足以吸引人观看了。
吴奇有理由怀疑。
白玉箫和红绫怕是有某种超出写书伙伴的友谊……或者说,为了写出真情实感,培养一段实地恋情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篇名《熊妖之怒》,讲深山之中有一头熊妖作威作福,然后被修士围攻击杀的爽文。
与《狐妖阿绫》不同,熊妖篇则是细致详实地讲述了远离州府的山中,各路大妖是如何谄媚大修士,如何欺瞒大唐巡检,又是怎样奴役小妖小鬼,生杀予夺,荒淫无度的山中皇帝做派。
吴奇都看得火大。
最后熊妖被众妖设计鸩杀,让他心里出一口气。
第三个故事叫《宅中之鼠》。
讲有只鼠妖活在一座远古魔修所铸的古宅,每日都面临一个生死抉择,杀戮进入的每一个人,他们不死,被折磨而死的那个就是鼠妖自己。死后鼠妖第二日又会复生,然后继续徘徊在不断死去的沉沦地狱里。
鼠妖拼命劝阻旅人不要进来,不断被杀,最终得到大修士襄助,成了修士座下童子,得证仙道。
后面还特别备注,是鼠妖九千王提供素材。
相比前两个故事,这一个较乏味,但却迎合了不少人对妖类的认知,也算这个时代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
第四个故事《竹下人》,讲一个竹下少年,总是在远远守望一个残疾少女,少女不喜欢少年,少年却赖着不走。
亮点在于诡计叙述,实际上少女才是竹妖,被少年砍伤,导致成妖后行走不便,少年一直在远远照顾她。
最后一个故事叫《马妖小记》。
讲平时人们攀比各自的马,私下马们也互相比较各自的人,认为人很笨,给他们骑,他们就奉上豆子和草料,照顾得舒舒服服。
真正危机时刻,马就会踹了人,自己跑路。
因为人也会丢了马逃命,大家互相抛弃,谁也别说谁。
人哪怕吃了闷亏也不会讲,否则太丢脸,这也是人们心照不宣的规矩。
就像男人只会说勾搭了哪个好看的女人,但不会说女人甩了自己、掏光自己钱把自己耍了这样的事。
男人都很傻,只需要给他们一点点面子,他们都心甘情愿被骗。
看完这压轴故事,吴奇明显读出了一些《孔乙己》的味儿,只是遣词用句还是不够犀利辛辣。
哪怕《小记》里依旧有许多缠绵交欢描写,但背后已经有了一股精气神,不再是纯粹意义的小黄文。
白玉箫开始以情色故事批判现实,自我讽刺,内核已变得严肃起来。
“这篇不错罢,师弟。”
陈皋看他点头,也精神振奋道:“白玉箫说,他是受你那篇文章影响,做出的一个模仿。”
“我们都认为,应当将《孔乙己》也加入进来,做成第六篇,师弟觉得如何?”
“不行。”
吴奇一口回绝。
他可不想被儒门盯上。
大唐王朝如今国祚鼎盛,朝廷大员几乎都是儒士,比起释道两家威势更强。只是儒士向来以兼济天下为任,忙碌于各种民生吏治,无暇他顾。
《孔乙己》是一次小小的意外,哪怕能用作文宝也不能被外界知晓,否则只会带来麻烦。
“师兄,《孔乙己》这事,不可为外人所知。”
吴奇严肃道:“我乃道门修士,修行至今目标依旧是御剑飞行。”
陈皋点头:“明白了。师弟不想节外生枝,影响修行。”
“还有一点,师兄。”
吴奇建议道:“这全是文字,吸引力相对不足,不如找一画师,在上面画下一些图画。”
“春宫图?”陈皋立即领悟。
“不必那么……春宫图会不会被官府禁止?”
“不会。只是会被儒士认为难等大雅之堂。”
“那就春宫图,找画工细腻的优秀画师。”
吴奇心想,既然不违法,为什么不做。
白玉箫的新书名字定为《鉴妖谈》,等再审阅修撰一遍,就能排版用木头雕版印刷,再做正式贩售。
对这是否能获得欢迎,陈皋也很忐忑。
这是阴阳学士的一次转型之作,若是无人问津,名头可能就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