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寿堂内,乐以珍再见阖府女人齐聚一堂的盛景,衣莺声燕语。她在原先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来,那里本来是最末一个座位,如今在她的下首又添了一张椅子,坐着怀明弘的小姨奶奶款儿。
款儿到得早,乐以珍进来的时候,她垂首搓着帕子,并未抬头。可是当乐以珍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冰冰凉的敌意从款儿身上散发出来。她很想知道款儿到底为什么这样恨自己,可是她又隐隐感觉得到,那一定是一件让她尴尬到无法自处的事情。
荣寿堂里坐着的还是那些人,可是堂内的气氛却与乐以珍离开之前大不相同了。除了正中央坐着那位怀府当家的女人益发的形销骨立之外,两旁陪坐的人也都神情各异。
一向温厚慈和的三老太太高氏脸上挂着明显的疏离神色,她的两个儿媳妇董氏和匡氏坐在婆婆身边,言语神态之间也不似往日那般亲切。
沈夫人今天早晨脸色好看多了,和老太太说着话,竟也露出了笑模样。郭元凤还是一脸的怏,打不起精气神儿的样子。坐在下首的几位姨娘,因为才刚与乐以珍治了气,脸上都有些愤愤的。
乐以珍置身这各怀心事的一群女人之间,竟感受不到一点往日那种还算和洽的气氛。以前怀远驹在家的时候,镇着府里这帮人,没有人去挑战他的权威。谁知他离开仅仅半年的时间,这帮人就四分五裂成眼下这个样子。怪不得老太太昨天早晨那么恳切地央她时常规劝着怀远驹,想是老太太这一阵子折腾怕了,再也不想独自面对这些伺机觊觎她地位的人了。
众人向老太太请了安,坐下来彼此虚应着聊了几句,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各自散去了。
乐以珍因为昨晚没睡好,身子有些发沉,等所有人都起来走了,她才扶着定儿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往荣寿堂外走去。
出了德光院地门,她就看到款儿扶着一棵树,站在她在回去的路上,朝着她这个方向望着,见她出来了,动了一下。
乐以珍看她地神情,料定她是在等自己。她心里忐忑了一下,还是迎了上去。“你等我?”乐以珍站在款儿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我有话跟你说。我们找个安静地地方说话吧。”款儿神情疏冷。言语之间没有一点温度。
乐以珍看她地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有好多话要跟自己说。八成她揣着满腹地心事。就等着自己回来这一天呢。两人以前做丫头地时候。相处得还算不错。乐以珍觉得不管有什么误会。应该还是能够解释得清楚地。
于是她答应一声:“好吧。我们去前面枫实亭坐一会儿吧。”
定儿见款儿一脸冷嗖嗖地表情。害怕她对自己地主子不利。扯了乐以珍一把。见乐以珍还是答应了。便跟在她地身边一齐往枫实亭方向去。
却不料款儿一横身子拦在她地前面:“定儿姐姐。我想跟姨娘单独说些话儿。你还是别跟着了。”
她这样说。定儿更加不放心了。笑着说道:“姨娘现在身子不方便。身边离不开人。姨奶奶就让我跟过去吧。否则出了事。老爷非打死我不可。大不了我站远一些。不听你们说话就是了。”
款儿蹙眉想了一下,给她让开了路。
三个人一齐来到了枫实亭,定儿在亭外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站住,目送着自己的主子和款儿一前一后进了亭子,两个人面对着面,分别在亭中地美人靠上坐下来。
乐以珍静静地望着款儿,等着她开口说话。款儿回望着乐以珍,竟是越看越越气愤的样子,没等说话,眼眶中先涌出两汪泪水来,泫然欲滴,晶晶亮地闪着饱满的委屈。
乐以珍被她的泪水击败了,叹了口气,出声问道:“款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好好的,这大半年我也不在府里,应该没有做什么对不住你地事吧?”
款儿听了她这话,两汪泪水夺眶而出,在她消瘦的面庞上划出两道泪痕,在下巴处结成两滴水珠,反射着上午太阳地光辉,闪了几闪,掉落下去。
乐以珍看她那个样子,心里直揪得难受:“嗨!你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你快别哭了,都快生了,仔细生下个爱哭的宝宝哦。”
“不许咒我地孩子!”乐以珍一句劝慰的话语,听在款儿地耳朵里却变了味儿,她挺直腰板捂住肚子,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爆出一声进攻性的大吼来。
乐以珍也是怀孕的人,神经也比较脆弱,被那一嗓子吓了一跳,心中有些恼火。可是转而想到尹兰婷跟她说起的关于款儿目下的炎凉处境来,心里又软了。既然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那干脆沉默好了。
于是乐以珍再不说话,只等着款儿开口。
款儿胸脯起伏着,吸了好几口气,才略略镇定下来,恨恨地斜睨着乐以珍:“姨娘这一趟门出的,胖了好圈回来,满面春色,让人好不羡慕…”
乐以珍知道她要开始说了,继续保持沉默。
“…你却不知你在外面享着清福的时候,有人在府里因为你的缘故,受了多少罪呢!”款儿说到这里,咬着牙提高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