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宁宫。
深广的殿宇,一缕阳光自殿门斜射进来,照得地下金砖一片银亮耀眼。
迈进殿门,微顿一顿适应殿中光线,林间非这才小心地抬头。见一排宫监侍女立在侧厢门口,各自低了头大气不敢出,林间非心中顿时微叹。随即上前,只见门帘一动,却是天嘉帝贴身的随侍水涵躬着身子退了出来,林间非急忙赶上一步,压低了声音喊一句:“水内侍!”
“林相大人!”转过身,抬眼望见林间非,水涵脸上不由露出惊喜和终于松一口气的表情。凑近他身前,水涵也低声道,“皇上眼下心气正不对——蓝子枚蓝大人一早赶过来,说的那些话听着一句比一句要命,皇上脸色却动也不动。一个上午,除了召墨扬墨大人见驾就再没说过半句话,伺候多少年来从没见过这样吓人的……您可快进去!”
林间非点一点头:“我知道。”见水涵说完略欠一欠身就要走,又急忙扯住,“你现在往哪里去,是凤仪宫么?但娘娘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事情。难道……要去泰禾宫?”
“小的哪里敢?”水涵苦笑一下,“藏书殿月中课考,念安君必定在那里;诚王爷现管着宗学,按平日的时辰,多半也会在:刚才已经悄悄让一起去请。只是林相都过来了,那边的消息回话……”
“这样——也好,毕竟很多事情是念安君来才说得明白。你这就带了人去请他。”伸手摸一摸袖中书信,林间非轻叹一口气,随即脸上露出坚毅表情。“诚王爷暂时先不必惊动。但若看见亦琛殿下。悄悄叫出来带到这边候着就好。”
“是的大人,水涵明白了。”
看着水涵行一个礼后快速走了。林间非深吸一口气,随即抬手,正要掀动门帘,却听里面天嘉帝沉静地声音已然传来:“是林间非么?在外头磨蹭嘀咕半天,是什么规矩!”
闻言一吓,林间非急忙进到大殿侧厢,却见风司冥一腿盘起坐在靠窗的宽榻上,手边几案上压了厚厚一叠奏折。榻前墨扬和蓝子枚一站一跪。站立者身如旗杆僵直,伏跪者则是额头及地纹丝不起。林间非心下微叹,随即上前行礼:“皇上,方才在外殿,是臣失礼了。”
“罢了。”风司冥随意地摆一摆手,下颌微扬,示意他坐到榻上自己的对面,“有话就进来跟朕说。尽在听不见地地方嘀咕,成什么样子!”
“陛下教训的是。”林间非笑一笑,又欠一欠身这才在榻边略略挨住。视线在那叠今晨从传谟阁送进宫,但就此刻最上一份模样似乎全然未动地奏折上稍顿一顿,林间非微微抬眼瞥一瞥风司冥神情。随即将目光扫向室内,突然向门口垂手站着的一个小太监喝一声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什么天气了,连火盆儿也不备一个——内务府都干什么吃的?!”
不是第一天在澹宁宫当值,却为天嘉帝周身罕见的沉重气氛逼得心惊胆战,又突然被向来温和好脾气的林相厉声喝问。那小太监顿时吓得扑倒在地:“大大大……大人恕罪……皇上饶、饶命……”
默默看一眼全身颤抖伏跪求饶的小太监。风司冥心中了然,微微垂下眼:“林相。是朕让撤了火盆——朕想冷静一下。”
“皇上,现在已是十一月中,何况今日天凉,不比寻常啊。”一边说着,林间非取过案上瓷杯,亲自到门边,将早已冷透的残茶泼了,再从茶几上黄铜盆里隔水温着地青瓷茶壶里倒了热水,然后捧过来递到风司冥面前。“皇上要凡事冷静从容,这自然是国家的大幸,臣子们的期望。可陛下的身体,也是无论如何都应该保重的。”见风司冥闻言接了茶杯浅了一口,林间非表情益发温和,“国事繁重,皇上更应善待御体,万不能苛刻了自己才是。”说着转过头,向那颤巍巍跪在地下的小太监道,“还傻愣着做什么?立刻取两个火盆,还有手炉和热的马奶,一齐都送过来!”
“是,是的大人!”胡乱叩头,没口地应着,那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去。看他慌乱身影,林间非不觉微微扬动了嘴角,一转眼,瞥到天嘉帝唇边似也有隐约弧度,林间非顿觉心中压力骤轻许多,“皇上,臣僭越。”
抬头,风司冥凝视他半晌,方才轻轻扯一扯嘴角:“林相都是为朕,为了朕地身体着想。只是,”顿一顿,天嘉帝脸上浮出一点难以言喻的微笑,“林相说国事繁重,应该善待御体,可这并非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朝中有足够贤良,而且能够让朕全心信赖的人来帮朕分担这些国事。朕地见解,林相说可是?”
这一句,轻轻飘飘,问得似漫不经心,却让林间非心中大震。望一眼兀自跪在风司冥跟前的蓝子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接话。却听蓝子枚猛然叩一个头,挺起身高声道:“皇上,柳青梵犯夜扰民于前,弃职擅离于后,违法乱纪,藐视朝纲困扰君父,实是难赦之大罪。请皇上立即降旨有司,将其缉拿审问,以正国法之无犯森严!”
“蓝子枚……”见他起身,林间非心中早是警铃大作直觉不好,听他这一番话更是涔涔冷汗,但不等他口中话说出,只听身边天嘉帝冷冷笑一声:“朕在跟林相说话,竟有人随便插口,澹宁宫什么时候是这样的规矩了?还有,朕似乎还没有让蓝卿起身吧?”
“……是,臣遵旨。”身子一震,蓝子枚随即慢慢重新伏下身去。风司冥淡淡瞥他一眼。转开目光,“这时辰,传谟阁不是商议新进殿生的职司属任么?林相过来。是有结果,还是有什么地方要特别问朕地?”
林间非闻言一怔。抬头定定看向风司冥,却见那一双黑眸深沉而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迟疑一下才开口道:“是地,皇上。殿生状元康启,还有谢迈、特尔忒德、洪,都是有真才实学,且之前也各有过实际地治事经验地。礼部仔细查了这几人地履历,康启上京之前曾任过县丞书吏。洪在宗熙地郡守府长史手下行走了两年,谢迈、特尔忒德也各自在其亲族幕府中参与过实际政务的议论,而且提出的建议最后都得到了施行——这是今早送上来的公文记录,请皇上御览。”说着从袖中取出奏折连同转呈的公文记录,恭恭敬敬递到风司冥面前。待天嘉帝接过,林间非继续道,“按照朝廷规矩,初入朝的殿生要先在各部行走学习。而不委以实官。但已经有过地方实政经验的殿生不在此例。只是康启、洪等一是年轻,二来所任皆风尘末吏,几不入流。臣因此来请皇上示下,对这几人任职,当做如何安排。”
轻轻捻着几页轻薄的地方官署公文。风司冥沉默着,嘴角一抹微笑似苦涩又似感慨。半晌,方才轻叹一声:“今早送来地公文……时间上又是刚刚好啊。”微微笑一笑,风司冥随手将公文压回到几案,“虽是小吏。但所见、所识、所与皆民生根本。国家政策官府实务切忌纸上谈兵。朝廷历练新员,目的也就在此吧?这几个既然有实在经验。该怎么任属,林相按着朝廷的法度行事便是,朕自不会有异议。”
“是,臣明白了。”林间非微微躬身,双手接过天嘉帝递回的奏折和公文。目光瞥过跪在一边的蓝子枚,顿一顿,迟疑着想要开口,却听天嘉帝淡淡道,“林相踌躇,是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本来到嘴边的话,被天嘉帝淡淡一语反而逼得不好开口。林间非心中微叹,皱一皱眉头,随后躬身行一个礼就要退出去,但听身后门帘响动,随即水涵平静的声音响起:“皇上,念安君现在殿外,要宣他进来么?”
“念安君……他又来做什么?”
低低的声音像是自语,但在寂静地侧殿中却清晰异常。水涵略略欠身:“回禀陛下,念安君此来,似是代柳太傅转呈奏书。”一句话说得屋中四人一齐抬头,就连被天嘉帝旨意跪在地下不得起身的蓝子枚,闻言也不由得地抬起身,转过头定定看向门边低眉垂目的内侍首领。沉默一下,风司冥才微不可见地轻轻颔首:“请他进来吧。”顿一顿,目光瞥过殿中蓝子枚和墨扬,“你两个,先退下去。”
“是,皇上。”终于等到了这一句,五城巡检司长官墨扬大松一口气,急忙躬身行礼便要告退。不想身边的蓝子枚稳稳跪住,抬起头,一双眼直视天嘉帝:“皇上,即使此刻有念安君转呈的奏书,昨夜柳青梵犯夜扰民,私度城关依旧是不争事实。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柳青梵违反京城防卫地法规,罪证确凿,请皇上处治其罪,昭明典刑,还国家百姓一个公道!”
“蓝、子、枚!做人凡事须留余地,朕是不想跟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
一迈进澹宁宫侧厢,便听风司冥暗暗卷挟着风暴的深沉语声直扑耳中。上方未神微微一怔,随即听哗啦一声大响,却是天嘉帝猛然起身,袍袖风生带动了几案上茶杯、纸笔还有奏折跌了一地。逼近蓝子枚一步,黑眸死死盯住奋力直视自己的臣子面孔,风司冥突然格格笑一声,袍袖一拂:“蓝子枚,你口口声声说昨天夜里太傅犯夜违法,更惊扰了承安京中百姓安寝——但朕来问你,太傅犯夜,你可有证据?私度城关,京城守卫可曾抓到实在行动?五城巡检司,京畿守卫的长官就在这里,昨夜大朝更兼大宴,惯例是全城警戒,假使抓到官员犯夜,这时怎么是一个人在朕面前?至于说太傅擅离职守……三司督点百官权在天下,疆域所及。皆是他观察须至,从胤轩十八年督点三司设立,为职司公务离京。悄然而朝臣百官无所知者,又何止三次五次?你区区一个吏部尚书。不是三司属官,也不是朝廷宰辅,怎么就敢说擅离职守?狂言放肆,你这究竟是凭的什么!”
天嘉帝问话一句紧似一句,语声中却透露出两分异样地轻巧。蓝子枚初时还欲争辩,然而听到最后两句,面色瞬间一片惨白,张着口瞪着眼。盯住重新坐回榻上地君王似笑非笑的脸,口中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轻蔑地笑一声,天嘉帝接过水涵递来地茶杯抿一口,随即淡淡道:“当然,朕也知道你,虽然量窄不能饮,遇到国家朝廷的大事、喜事,最爱地就是一醉痛快——昨天琼林欢宴。共贺群贤,一晚上积累下的酒意,到这会子还不曾醒透是吧?虽然今日是失言失仪,但看在你即使酒醉中也不忘公事,时刻记挂着朝臣职责的忠心上。朕也不想为几句无知醉话追究你……这就回府去,安心地、醒你的酒去!”
“可是皇上……”
“还不出去——或者你醉得要劳动朕的侍卫护送!”一掌击在案头,结实的硬木几案顿时塌了一角。眼见天嘉帝面色陡沉,林间非急忙向墨扬与门边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呆怔中的两人猛地一激灵,不待风司冥更多发话。一左一右挟了蓝子枚就拖出了门外。林间非心下微松。随即相助水涵将几案上奏折等物移开,又招过殿上内侍们换了新地几案。将天嘉帝一切全部重新安置妥当,这才向风司冥躬一躬身,又对上方未神行了礼,然后与水涵一起退下。
看殿中片刻之间只剩下自己与风司冥两人,上方未神微微笑一笑,随即在榻上风司冥对面坐下。“朝中多这样的臣子……难怪他要走。”
“不是这个原因。”干脆的答话让上方未神顿时一呆,抬头,见风司冥低垂了头坐着,额前一缕发丝遮挡住目光眼神,一只握着青瓷茶杯的手却是不能自抑般地微微发抖。“他不信我,也不信自己。”
“……风司冥,你说什么?”
“不,不是不相信,而是一场原本就没有胜算的战争……所以,不需要继续。”起身,慢慢踱到窗前,风司冥定定望着窗棂上雕花图案,口中喃喃似全只在自语,“一个蓝子枚算得了什么,又掀得起多大风浪?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身后是所有北洛的老臣,朝堂上半数的支柱,更有西云大陆千年的礼法。我动摇不了,谁也动摇不了——登上这个看似天下至尊至高地位置,面对的却是比从前经历,更比曾经想象要多得多的障碍、拘束。没有人能随心所欲……而身为皇帝,我便该是这天底下最不能任性之人:太傅在朝堂上一日,我就该隐忍、该冷静一日;太傅在身边一日,我就该对那群最爱数黑论黄而无真才实学的所谓元老礼敬一日,就该尽一切努力说服自己去理解那些目光短浅,容忍他们的顽固死板不知变通——因为不能相信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些力量地支撑,这个大周,这个新创的国家,这片刚刚彼此联络、融合在一起的土地,依然可以如今天一样平稳、安宁。”
紫眸凝视青年君主的侧脸,沉默半晌,上方未神轻轻叹一口气:“柳青梵在朝堂上一日,就隐忍一日,冷静一日吗?那现在呢?不想再容忍了?可你明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能改变。”见风司冥闻声转过头,上方未神微微扬一扬嘴角,“他不可能再回来,这样,你也决意要那么做?”
“上方未神,朕以为你不会比朕更欣然于今天的一切。”冷冷一句,果然刺得那双精光闪烁地紫眸光芒一黯,风司冥心中却并无任何占据上风地快感。“何况这也是他的计算安排——送到传谟阁宰相台,由林间非递来地地方官署记录公文,要堵住那些想方设法试图阻碍柳氏门下晋升之人的嘴,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
“但如果你是要按之前计划的那样委任实官,无论朝廷还是地方。蓝子枚他们都不可能同意。”上方未神微皱眉头,“大比这一出,会试主考自不妨有所偏好倾向。这也是向来的规则惯例。康启、谢迈几人确实出色,又有交曳巷那一层关系在。就留在驾前伺候也无可置喙。可这一回不仅仅是他们七个,你打算更换,又安排接替新人地足有五十余处——就算别人被引开了视线,蓝子枚是个凡事顶真较劲的人,又是吏部尚书,六品以下正是他的职司范围……这样地风波,无论青梵在于不在,或回不回来。我还是以为,不应该轻易开启。”
“念安君是以为,朕不能独力应对,更始终主导朝廷这一场原本就是朕开启的风波么?”
闻言淡淡笑一笑,风司冥微侧过头,黑眸中缓缓升起自信地光彩。“朕是将军,常胜不败,唯一的秘诀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和那一场不同的。这是注定胜利的战争:三年蓄势,一朝击发,目标、时机、力量、方式,无一不经过最精心的计算准备。何况,现在朕还有额外的巨大助力。那就是你,念安君——你会随时助朕一臂之力,为朕把这场胜利完整地、完美地拿到手里,难道不是这样么,上方未神?”
平静沉着。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语声。上方未神却是骤然惊觉,凝视天嘉帝的紫眸一瞬间闪出异常精亮地光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年轻的皇帝,竟有了这样令人心志为之夺的霸气?
擎云宫众人熟知的青年,从来都是沉静内敛,大度而温和的。因为年轻所以格外注重的谨慎,意志坚强但是凡事善听善取的谦恭,让天嘉帝三年来在旧王国王族臣属,也在朝廷百官们心中树立起一个宽宏仁厚,公平理智的沉稳君主形象。但与此同时,人们似乎也渐渐淡忘了,风司冥立身之初,是凭借着什么,建立起“赫赫冥王”地威名。
霸气,不是此一刻初生,而是这二十年间无数胜利堆积塑造出来、二十年漫长时光打磨最终显露出来……真正天下主君的自信吧?
垂下眼眸,上方未神心中一声轻叹。
纵有一身超越常人的军事长才也干脆舍弃,不肯因为己身而掩他丝毫光华;二十年心机用尽,设置下种种艰难苦困但观他独力奋斗挣扎,一路走向并稳坐擎云宫中至尊至高的位置;直到最后的潇洒一去,也是解开自己之于他最后一重依赖与束缚……所谓算无遗策,柳青梵,你真正期待地万世之帝,是这一个将理智和冷静贯彻进全部意志行动,而把强硬和不可欺铭刻到骨子里的风司冥吧?
而这样的风司冥,容不得人拒绝;面对这样的天嘉帝,没有人能够吐露一个“不”字。
“久在樊笼里,今得返自然——青梵,你是返回自然,却把好不容易有了一线挣脱机会的我,重新在牢笼里关紧啊……”嘴角牵出一抹苦笑,上方未神轻轻摇一摇头,向目光转来,静静凝视自己地天嘉帝递出在怀中藏了许久地两页:“昨晚留下的——看到了未必会欢喜,却是……很好地诗和文章。”
“皇上,夜已经深了。”
小心翼翼的脚步,提醒自身的到来,但又不至于真正惊扰了自己正事,正是擎云宫多年培养出的内侍分寸。风司冥抬起头,目光在多年跟随的贴身内侍脸上停留片刻随后淡淡转开:“是凤仪宫来问消息了?可你看见了,这里,”抬手指一指案头尺余厚的奏折,“事情都还没办完呢。”
顺着风司冥所指瞥过一眼,水涵无意提醒天嘉帝这一日时间澹宁宫便没有传出一份批复,只是把案头将燃尽的烛台熄灭了移开。“今日是十五,皇后娘娘问过藏书殿里王子郡主们功课就去祈年殿了。”
“这样……朕怎么总记得,皇后的斋戒日是每月十六啊?”
“皇上,皇后的斋戒都是在十五,皇子、亲王的正妃才在十六日。”水涵低声说一句,一边将几案上笔墨一一收起。“您是真累着了,皇上。昨夜大宴便喝了太多,闹过半夜才歇下,可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起来。虽说您年轻。身子好,也打熬得惯,可朝廷事务这么多。每一天每一天都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呢?再说……再说以后太傅大人不能常在朝廷上。许多事情要完全倚重皇上,您怎么也要保重了御体啊。”
停下手中事务,拈着笔,含着一点微笑静静听贴身内侍几乎有些逾越的说话,然而听到末一句,风司冥始终平静带笑地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望着水涵,任凭他将手中原本握得牢牢的御笔一点点抽去,半晌。风司冥方才低笑一声;转过视线,目光停留在榻边的方几——几上托盘里一片水色清浅,映着四面地烛光灯影,仿佛一层薄雾笼罩。风司冥静静出神,似过了良久:“水涵。”
“是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