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深沉,靖宁王府的书房中却是***明亮。
望一眼落笔如风、文不加点的风司冥,再看一看被写得墨水半干的砚台,苏清急忙加注清水,又拆了一支御赐的乌云描金宝墨在砚中研磨起来。
端坐在案头的小玄天狐歪着脑袋,乌溜溜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突然耳朵抖了两抖,前爪倏地伸出,将风司冥正奋笔疾书的宣纸一角按住——
水涵掀起隔断正堂和厢房的门帘,五月并不温和舒缓的夜风趁隙透入,顿时带得灯影一阵摇晃。见侍立在书桌边手持宝墨的苏清投来的眼神,水涵急忙落好门帘,又顺手将手上提着的提篮式食盒搁在门边一张方几之上,随后快速两步近前取过案上风司冥素来不习惯使用的海棠石镇纸代替狐爪,这才一边向苏清颔首示礼一边伸手去接他手上宝墨。
小狐狸摇摇耳朵又抖一抖毛,探过头伸出鼻子在水涵稍稍挽起的袖口嗅了一嗅,随即轻轻一纵跃下书桌,直奔搁着食盒的方几。刚刚窜上方几,全神贯注于奏折文书的风司冥突然一声轻咳,小狐狸身子顿时一僵,绕着食盒转了两圈,然后将整个身子趴上食盒提篮的篮盖,一双骨碌碌灵活无比的大眼死死瞪住伏案埋头、似乎对外事全然不知的年轻亲王。
虽然早已习惯府中这一主一宠,苏清仍然忍不住嘴角微扬。水涵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只顾将墨汁研得浓浓。
在奏疏结尾落下自己的姓名。风司冥顺手接过水涵递来地用好印泥的黄金小印,方要鉴上动作却突然顿住。年轻亲王抬起头,淡淡微笑着将奏疏递给王府长史:“苏清,你看一看这样是不是可以,如果然没有什么问题就再抄录两份——印鉴在这里,写好了就自己用。”
苏清心中巨震,急忙低头垂目,双手接过奏疏。语声却是十分平静。“是。王爷。
风司冥微笑颔首。随即站起身来,水涵急忙跟上。风司冥目光在立时显出欢欣之色的小狐狸并它身下食盒上掠过,嘴角微微扬起:“水涵,那是什么?”不等贴身侍从回答,风司冥已经两步走到方几边,伸手揭开提篮食盒的篮盖,一阵浓郁奶香顿时弥散整个厢房。
在方几边座椅上坐下。不去理会怀中宠物努力的撒娇讨好,风司冥夜一般的双眸定定凝视食盒中盘碟点心,脸上只是静静微笑。
羊奶乳).:、芦参等天然草药去除了腥味又增添了甘美,配合着浓得恰到好处的还童茶原是夜间难得地美味,但风司冥脑中思绪却是顺着奶香直飞到千万里外地边关军帐:出身草原又身当大将地多马给冥王军更给自己带来巨大影响,草原烈性的烧酒、香浓的奶)肉……这些并不稀有罕见的东西是自己艰苦支撑的岁月中最奢侈的享受,而与冥王军全军将士同饮同乐、共苦同甘地袍泽情谊则是这数年来自己积攒下的最珍贵的财富。眼前过于精致的点心虽然远非军营那些简单粗糙、却具有独特腥香的食物可比。却同样传递出一份福祸同担的温馨情谊。让自己无法不骤然倍觉安慰而感激动容——
“水涵,明日挑两坛窖藏的好酒,派人送到飞羽将军府上。”
“是。殿下。”因为是从擎云宫秋肃殿起一直跟风司冥到现在,水涵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称呼。在厢房转角金盆里洗了手,水涵一边应声一边走到风司冥身边。从食盒下层取了银筷银碟,拣了两件搁在碟子里递给风司冥,水涵轻声答道:“宫里赐下地二十年陈绍和去年新酿地‘百寿春’,殿下以为可妥当?”
风司冥点一点头:“还有,上两年宫里赐下的貂皮,选好的送到内织造司去给王妃做一领披风。”
“水涵明天就去办这件事情。”
“顺便查点一下府中珠宝玉器,能琢磨使用地就多打两套首饰,也省得总在库房里埋没了它们的光彩。”尝一口奶酥配一口浓茶,在口中闭目回味片刻,风司冥这才睁眼微笑着说道,“记得倾城皇姐和王妃都是喜爱蓝绿宝石的。听说上次王妃受了皇姐的厚礼,虽然至亲无隙,我们做晚辈的总不能一点回礼都没有。”顿一顿随后继续道,“当然,与王妃交好的其他贵人官眷那里也不要慢待。年节时候的往来馈赠,水涵,你照顾周到了,不要让王妃再多操心。”
水涵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回答:“是,水涵明白,请殿下尽管放心。”
风司冥这才满意地点一点头,顺手从奶酥上掰下一块给早已迫不及待的小狐狸。温柔目光凝视心爱宠物,口中轻轻说道:“水涵,同王妃说以后不要再麻烦弄这些了。太过精致,太过耗时,偏偏这些事她又一定要亲力亲为……她到底是女子,为了我一点喜好熬得这么晚,便让父皇母后听到了也要责怪我不知怜惜。”
涵微微欠身,“其实王妃殿下也说,是这两日气候不齐,白天无风又湿热,到了晚上却夜寒露重好像初春光景,所以才让备下这酥);初熟节令,这些易生燥热的奶酥浓茶之类府中按着惯例就不制备了,请殿下放心。”
“初熟节啊……”轻轻爱抚着玄天狐脊背的手顿住,风司冥低声叹一口气。“北方大水成灾,受淹农田不下百万。偏偏北方一年气候农时严苛,错了时令只怕这一年都收不了粮食。今年这初熟节……名不副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