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又联系近日承安京中大大小小的动静,徐凝雪不禁悚然。“所以念安帝这一次竟是一箭三雕了?”
青梵缓缓点头:“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接受的。”
“无怪胤轩帝陛下如此愤怒。”徐凝雪忍不住喃喃道,“念安帝果然雄才大略,不愧为千年神之西陵的一国之主。”
“所以他才是成治帝唯一的太子、西陵无可争议的王位继承人,无论上方无忌还是上方雅臣都不会有这番卓识远见,也不会有这份胆略和手段。”
看着那双光芒闪烁的精亮黑眸,徐凝雪不由微微笑一笑:“公子对念安帝的评价一向极高。”
“因为那是永远都不能小看的对手。”青梵表情也缓和下来,嘴角微微扬起,“如果不是因为念安帝登基以来的一连串动作让御华焰深为忌惮,只怕这两年北洛东方边境便不是现在的这一番安宁景象了。”
思绪重新回到东炎,徐凝雪不由脸色微沉。沉吟片刻,开口道:“御华真明的事情,是否凝雪应该即刻动身回到大神殿去?”
青梵摇一摇头:“应该还不需要的样子。何况就算现在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毕竟血脉的联系是无法斩断的,无论御华真明对东炎王室以及鸿逵帝怀抱怎样的感情,都不是外人能够了解并在短时间内改变的。”
“凝雪明白了,我会立刻加强对摩阳山那边的注意,尤其是来自东南方向的使节和供奉。”顿了一顿,徐凝雪抬头望向青梵的双眼。“公子,还需要凝雪做什么,请您尽管吩咐。”
青梵忍不住微微笑一笑:“难道凝雪真以为我会比你更早地得知了大神殿的动静?”见女祭司清净圣洁的秀美面容上毫不掩饰的表情,青梵不由轻轻笑出声来,但随即正色道:“虽然我影阁关注大陆群生万象,但是因为我个人所限毕竟有所侧重。神道宗教一块我向来知道得不多,许多事情都是通过你才有所了解。念安帝此番举动后大神殿的反应只是我的一时联想,而听到你方才的说法这才证实了我的猜测。至于御华真明,我也只是因为对东炎王族简单的了解而有所记忆。所以刚才我说的那些都只是我个人的联想与猜测,或者更确切地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的考虑——柳青梵不是神明言出必应,也不是皇帝金口玉言,凝雪不要太过紧张。”
徐凝雪脸上红一红,低垂了眉眼轻声道:“公子一向深思远虑,何况这次确实是凝雪对自己份内的事情没有全面考虑照顾周到。”顿了一顿,“因为凝雪是个女人,生怕因为这重身份影响了大神殿在各种思考和抉择时候的判断,心中始终忐忑不安。又在担心如果这件大使这副重担真的落到凝雪肩上,我要如何处理自己与大神殿的关系,又该怎样去履行自己对国家的职责……竟然因此忽略了其他重要的事实,还在您面前说迷失和思索,真是让公子大大见笑了。”
“没有什么可见笑的,每个人都会因为自身的局限而看不到近在身边的事情。”微笑一下,青梵随即站起身来。徐凝雪也随即起身,与他并肩抬头看向镌刻着一条条火红誓言的因思壁。“我最近时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这身血脉继承了‘爱尔索隆’的称号,必然要远远离开这些纷繁搅扰。”
心头猛然一跳,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不同,女祭司只是站在他身边静静道:“凝雪一直没有问过,公子真正的志向是什么?”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是公子《四家纵论-儒经》里的句子?”见青梵微微显出惊讶随即颔首以示肯定,徐凝雪轻轻叹一口气道,“公子志向,果然不在国境疆界之内……是陛下强求了。”
淡淡笑一笑,青梵摇一摇头,负手凝视眼前因思壁上红得耀眼的异国古语文字:“不,没有人强求,是我自己承认了君无痕必须承担的一切。可惜,到底不是在他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一旦遇到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人或事……也许真的应该经常到这里看看,才能逼自己变得更加坚强,也更加冷静。”
发觉他言语流露出的异样,徐凝雪顿时皱起眉头:“胤轩帝陛下又要九殿下做什么了?”
见身边女子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青梵却是慢慢放松了表情,微微扬一扬嘴角:“不,不用担心。九殿下已经成年了,他会有自己的决定和选择。”轻轻拍一拍她的肩头,“好了,打扰你这么久,我也该出宫了——毕竟擎云宫不是我一个外人可以留宿的地方啊。”
“凝雪送您到殿外。”徐凝雪急急赶上两步,与青梵并肩而行。“我会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无论摩阳山发生什么事情,凝雪会将消息第一个告诉公子。”
“嗯。另外,很快春夏交替,北方水情需时刻注意,虽有浫沟溥水的工程,到底是竣工后第一年不知效果。所以渤海北海两郡的义诊义塾……”
“凝雪会命人小心经营,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倾城公主是有身子的人,三皇子妃最近也听说口味有些改变,还有其他一些宗亲眷属——当此朝堂纷繁多事之日,她们的心情和愉快,要大祭司更多关心照顾了。”
“凝雪每日都会为公主和皇子妃们祈福。”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祈年殿正殿之前。青梵停住脚步,回转身静静看向徐凝雪,脸上露出一丝温柔微笑,随即深深一躬:“那么,就拜托大祭司了。”
徐凝雪优雅地欠身还礼:“请柳大人放心。”
青梵又是微微笑一笑,随即挺直了身子,突然长声清啸,一道青烟般的身影在祈年殿外御林军众目睽睽之下倏然消失在浓重夜色之中。
而澹宁宫中听到啸声的胤轩帝也搁下了奏折和饱浸朱砂的毛笔,静静地看着案上一盏明亮的宫灯,威严深沉的帝王嘴角边缓缓溢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