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坚实的建筑,恢弘大度的气势,没有任何的浮华与雕琢,只有檐角飞翘处悬挂下来的对串铁风铃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潇洒无忌。楼前四位身着道门正传弟子袍服的青年从容有序地接待着来到此处的武人,而楼右侧辟出的空地上数条两两交手的身影激战正酣。
“不够资格进轩中宣武台的,在楼边演武场对打也是可以的……当初师祖一句戏言,让经理浮云轩的麻烦多了足足三倍。”青梵嘴角噙笑,目光跟着风司冥看向那个飞身下场分开一对斗得兴起收不住手的剑客的道门弟子,“那是李力,路云路师弟的再传弟子,辈分上是你师侄。”
“师……侄?”
“先入门者为大,路云带艺投在我莫崖子师伯门下的时候,我已经跟了师父三年有余。李力是他徒儿李伯宪的儿子,当然要喊你做师叔。”青梵微微笑着拍一拍身体有些僵硬的风司冥,“所以那时客栈里我才和你说,一会儿到了紫虚宫里千万不要喊太师父,叫掌教就好。”
风司冥刚要应答,却见楼前一人突然飞快地向这边奔来,顿时收住了口。不过眨眼工夫那人便到了两人马前,风司冥回转过头,只见青梵看着对方笑得一脸无奈。“那个,郝师侄,上次的信上,我好像忘记写明什么时候回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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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正经地在马前引路,郝哙努力抑制住心中波澜起伏。
身为道门第三代首席大弟子,郝哙无疑是江湖武林人人称道的青年侠客——武功高强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为人圆润处事灵活,既要使门中子弟信服,更得江湖上众人嘉许。道门弟子遍及诸国,单是昊阳山总坛紫虚宫中正传弟子便逾三千,整个道门人数更是十万有余;而每一代的首席,都是在门下两年一次的试炼大会上的武斗优胜者。试炼大会只论辈分,不分性别不论年龄不问师承,只有武功最强者才能担当其一代弟子之首;而首席大弟子的职责除了指点同辈和教导下代,还要负责众多门下事务。郝哙在第三代弟子首席的位置上坐了已经整整九个年头,无论是武技内功还是处事能力都是门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养气功夫自然练得极好。但此刻,他却是一路稳步前进连头也不敢稍回,只怕一个大气,身后玉花骢背上的人物便会像梦醒一般突然消失。
掌教唯一的亲传弟子,十六岁便击败了号称不世出武学天才的二代弟子首席钟卿,并和仅略输于掌教的莫崖子斗得难分伯仲,从此稳居二代弟子之首,再无人敢置疑其武功实力……这个在紫虚宫的时间极少,却赢得总坛上下所有人真心臣服的道门少主,在漫游了两年之后,终于回来了。
而且,他还带着他的徒儿——建立下无数战功,赫赫威名的冥王。
天命者、冥王,明知道同出一门,大部分道门弟子虽是与有荣焉,但从来都无法想象这两人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情景。若非认出了掌教不容许错认的坐骑爱马玉花骢,郝哙绝对不会如此迅速地不再怀疑自己的眼睛。
但是,自五天前接到掌教和师伯师叔的密令他便每日守在浮云轩门口。浮云轩是进山必经之路,只要守在这里便不会错过,但是直到认出他的前一刻,郝哙心里还是存留着许多疑问:新年已过,花朝未至,非年非节不早不晚,又刚刚传来蝴蝶谷会战大胜的消息,柳青梵在这个时候上山拜见掌教,会是为了哪般?
毕竟,他每次出现在昊阳山上,道门总是会有一番巨大变动:八年前第一次正式出现在道门正传弟子面前,就是试炼大会成为最年轻的首席;五年前带着重伤的掌教回山后总理门中事务,将门下所有产业调整重修,把这些产业的江湖气息大大降低;两年前他自分坛开始,将主持各种事务的集权分散下拨,并将有关江湖武林的产业全部分离,门中正传弟子除非才、德、技、能四者兼备不得插手包括酒楼、医馆、镖局在内的任何产业。郝哙不会看不出,柳青梵的一切动作,都是在将原本就始终保持着武林超然地位的道门与武林一点点彻底分离;但是直到现在,他也不能完全猜透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师叔真正的用意。
柳青梵,从来就是一个看不透的谜:行事潇洒随心,但细细想来似乎任何细微的行动都蕴涵深意;手段冷漠无情,但真正接近却总让人感觉温暖关怀。对于门中弟子,他从不吝啬笑容,也从不缺乏耐心,那种态度真诚的爱护和期望让凡是和他接触过的弟子无不期盼能够得他一言片语的指导。就连自己,一手落霜剑也是在他看似无心的点拨下突破瓶颈的。
只是,他在昊阳山上的时间真的太少:少得让门中弟子几乎无法记住他的真容,少得让众人爱戴敬若神明的掌教日日悬心,时时记挂。当然,道门掌教柳衍,那个澄静如神子,清和温雅却威严自成的男子对于唯一爱子的感情,只有在很少几人的面前会流露出来。而负责着紫虚宫大半常务的他,便是其中一个。
长长吸一口气,郝哙抬起头。
紫虚宫,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