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买了两支冰凌,一支是甜草味的,另一支是甜草味的。
“给你……还有你的!”
“谢谢!”戴着鸭舌帽的小鬼吐了两个字。
香奈儿有些意外地扬起嘴角,“嗯,这是赔你的八百克朗!”
“不……我不要!”
低着头的小痞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为什么不要,给……”
“我真的不要了……”
声音有些颤抖了。
“拿着吧,你不是还要照顾两个妹妹吗?”
“我是真的不需要……”
“拿着吧……”
就在香奈儿将钱塞在他手里时,这个也是敢玩武力值的小子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姐,我没有妹妹,那东西也是假的,我的手不是在漂染房烫的……手上是胶,——我是骗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求你放过我吧!求……”
香奈儿斜睨了苏绚一眼,拉起小鬼的手,把钱塞在他手里,“八百克朗虽然不多,却也是我的极限了,但愿这点钱能帮你找到前路!”
“我要拿了你的钱,我连桥都下不了,哪里还有什么前路?”脸红脖子粗的小痞子扑在香奈儿的怀里,恐惧地大哭起来,这一年混在布拉格,打架斗殴甚至捅刀子的他都见过,既然干了这敲竹杠的行当,没点血性哪成?
今晚老大让他们几个主攻查理大桥,宰肥羊。
过来过往的游客都是成伴,难宰!下了两次套都被人拆穿了,讹那点钱不够上缴的,眼见日暮终于等来个貌似挺好欺负的妞,自然成了他们一伙人的目标,却怎么没想到还跟了个男的。换作平日经验,那些男女搭伴的情侣,只要一见刀,恨不得把假牙隐形眼镜都给你,可是这个笑容可掬的男青年那枚在手指间还能跳舞的刀片就他妈跟杀过一万人一样。
要钱,那命呢?
“独狼保罗”够狠的,在布拉格旧城几条街都臭名昭著,老大请他过来帮忙,就是对付不乖的羊。他刚才还有些担心保罗一冲动捅了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傻鸟,可当那血淋淋的指甲被生生剥下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分明是对方眼眸里对生命视如草芥的鄙夷。
有点像……有点像老大口中常提起的开膛手杰克!
据说开膛手杰克也是一个善于用刀片的猛人,开膛破肚,割喉削骨,杀人如艺术一样没有瑕疵,只是不知道百年前那个喜欢在白教堂阴暗小巷里出没的灭绝人性的猛人和面前这个斯文典雅沐浴夕阳的东方人谁更可怕?
苏绚心头暗骂这没胆气没脑子的蠢才,面对着香奈儿灼灼的目光,苏绚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种算不上长辈也算不上上位者的不伦不类腔调道:“拿着吧……要不这段桥不好走!”
后半句话,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
“那我能走了不?”小鬼低着头问。
“记得要看清楚前面的路啊……哎,你掉了一百克朗!哎——”
苏绚捡起钱的功夫,那估计吓得魂都掉了的小流氓已经没影了。
苏绚对着香奈儿干笑了两声。
“苏,你威胁小孩子了?”她侧着被阳光漫上一层彤色氤氲的脸颊问道。
“我很奇怪,你既然都看出来那小鬼是老手了,怎么还上当?”苏绚略带嘲讽地问,“是出于一种医生的爱心泛滥,还是出于对世界不公平的认知?”
“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但是世界只有一个,它正变得越来越小,人们之间的接触也不得不越来越频繁,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难道那些富有的人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帮助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吗?”
“哦,讲起大道理还是一套一套的!”苏绚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做他们这些“游医”的能赚多少钱,不过从她拿出八百克朗费劲的样,恐怕这个正值待嫁年纪的女人离着富有差距好大。
“你也是一个富有的人?”
“那是当然咯,我很富有!”
苏绚满头黑线,富有的人都在作秀装穷酸,谁像她这样傻兮兮的,这世界有太多周瑜打黄盖的事,重生前他没能力做那悲天悯人仗义行侠的事,重生后他没兴趣。
穷者独善其身,富者兼济天下,这年头,富者都不知道龟缩到什么地方,穷人安身立命都做不到,兼济天下?
荒唐!
他自认为算是一个自私的人,确切点说算是一个略带偏执的旁观者,在他这些年不咸不淡七分凄苦三分凉薄的经历里,很难明白无缘无故的奉献。做人,不必心怀叵测睚眦必报,也没必要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正如养父所说,九分浮华存一分善心便是善莫大焉,至于将自己当太阳的人,他从来都是高山仰止,因为这类人永远都不是太阳,只能成为蜡烛。
苏绚抿着冰激凌,跟着香奈儿行走在查理大桥上,从伏尔塔瓦河吹来的晚风撩拨着行人的心绪,几对情侣忘情地站在桥上激吻中,拍照留恋的游人努力地将这番波澜壮阔的景象收容在狭小的镜框中,同时也成为了他人镜框的猎物。
香奈儿别过脸笑道:“据说,在桥上接吻的情侣一生都会得到幸福!你没带女朋友来吗?”
“女朋友”三个字对于他有些遥远。
“没有!”苏绚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