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初七回到屋里后,有些懒散的歪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因为同官闻景的那一席话,她不禁想起了很多过往的事。
终究是一夜没有睡好,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的梦,一忽儿梦见绣娘,一忽儿梦见阳阳。
怔忡之际又见到翠蕊,翠蕊穿着往日她最爱的那身翠色的袄子,对她招着手,一声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初七,初七……”
她的声音很好听,还是像以前一样软软糯糯的,像她前世吃过的棉花糖
在初七欣然激动的奔过去,想要拉住她手的时候,烟雾起处,翠蕊身上那套翠色的袄子又忽然之间变成了艳红色,上面绣着很精致的花纹。
初七看着那衣裳,觉得很有些眼熟,细细的想了一回,这才想起,这身衣裳可不正是她的嫁衣……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翠蕊却又忽然变了脸。穿一身月色的里衣,衣衫不整,面色惨白,双眼却是红的。她张着嘴巴看着她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却又忽然的张大了嘴,于是……一条好长的舌头忽然拖了下来,长可及地……
初七不由的发出一声尖叫,猛的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再回神时,却觉浑身汗津津的,她怔忡着,轻轻的唤了一声:“翠蕊……”
心里却又好一阵绞痛。
外屋的灯光也跟着一下子亮了起来,显然外屋的三翠也被她惊着了:“姑娘……”
初七定了定神,扬声道:“没什么事儿,只是我忽然发了噩梦!”
内室的帘子一动,三翠从屋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托了烛台,昏黄的烛光轻轻跳跃,为内室染了一层薄薄的黄。
因是天气还颇炎热,她也并没披着外衣,只穿了中衣。将烛台放在内室的桌上,三翠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是姑娘日里心重了!”
听她这样说,初七默默靠在床头,微微的叹了一声。也没接话,只问道:“三翠,你恨你家人么?”
虽然她们姊妹一再的说她们是自愿卖身来这里的,可试问又有谁会自愿卖身做个任人使唤的下等奴才呢?
三翠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是不恨的,若留在家里,我将来只是嫁个农夫,生几个孩子,辛辛苦苦耕织一辈子。到老了,最远也只到过县城,却、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一番话说的,心气可真是高,不过也正好说明她没什么心机!
初七也没太在意,勉强的笑了一笑道:“说的也有道理!”
其实她问这个问题也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说一说话,缓解一下过急的心跳与烦躁的心理。
“姑娘你呢?”三翠随口问了一句。
与初七相处久了,便也知道她这人温和又没什么架子,更何况初七也并不是什么正牌的姑娘,因此三翠同她说话,倒也并不那么拘束。
初七想着自己,不禁苦笑了一下:“若不是我娘早亡,我倒愿意陪着她与弟弟,一辈子都待在源城,做些绣活,平平安安的过活!”
“我听刘婶子说,姑娘很有本事,霓裳的好多东西都是姑娘想的法子。”三翠抬眼看着初七,眼中有那种属于庄户人家的纯挚佩服:“而且姑娘的绣工可真是好,绣的东西总是活灵活现的。姑娘这么本事,总留在源城真是可惜了的……”
初七听她提起自己的绣工,不觉一阵恍惚:“我的绣活都是我娘亲教的……”
“那姑娘的娘一定也很心灵手巧!”听初七这样说,三翠便歪头看着她叹道。
“是啊!”初七笑了笑,说了这些话,心里倒觉好过了一些。心头一松,睡意便自袭了上来,她便半靠在床上,微微的闭了下眼。又指着自己的床榻向三翠道:“来陪我睡会吧,跟你聊了几句,倒觉得有些睡意了!”
三翠倒也没有多加推辞,便陪她睡了,二人躺在床上,又闲叙了几句,这才各自睡去。
因闲话了一阵,初七这一觉倒是一直睡到大天亮都不成醒来,想必这些日子以来也是极累了的。
听靖易报说初七还在休息,姜煜桓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不必再去叨扰。
又随手翻看着最近这段时日的账簿,这些日子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从霓裳在晋京开业至今,他们已可称得上是赚的盆满钵满。
成衣的生意姑且不论,便是那小人偶,也被京中人等疯抢,只恨做的速度不够快。
至于晋宁的那件骑装,更是引起了京中的大动荡,多少闺阁小姐都想尝试一下英姿飒爽的滋味,因此要求上门定制之人一时人满为患。听说连宫里也都惊动了,宫内尚衣局的主事更是扯着晋宁细细的看了一回那衣裳。
想着这些,他便忍不住的记起初七来,这个奇怪的女子……
懒得再去翻看账簿,他半靠在椅背上,唇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初七……初七……
他心里慢慢的念着这个名字,却又忍不住一笑,初七,出奇,果然是出奇得紧……
“砰”的一声,大门却忽然被人一脚踢了开来。姜煜桓惊了一跳,皱眉看去,却是花有重冷了脸进来。
“你嫡母又怎么你了?”他勾唇一笑,面带戏谑,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今儿一早,花府便来了人请花有重回府。只说二爷来晋京几日了,怎的都不成回家看看,言下颇有责难之意。
虽花有重懒得理这些下人,但本朝以孝为先。他不回去已是不孝,如今父亲嫡母派人来唤,他自也不好再不回。只得在姜煜桓跟前说了几句难听话,这才怏怏的跟着去了。
姜煜桓原以为他这一去,怎么也得用了饭才回,却不想他这会早就回来了。看看天色,午时都还未到,再看他脸色举止,想必是气得连饭也不肯吃,就辞了回来。
果不其然,花有重听他问话,便冷哼了一声,面色讥诮。大热的天气里,他的眼神却是冰寒如霜,冷得彻骨:“还能怎么的,不过就是看不得我挣的那几个钱罢了!”
姜煜桓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嘲,却没有接口。
要说这金晋朝,公主嫁人是分为两种的。
一种是选驸马,所招之人通常出身寒门,不过因生相俊美,科举高中而被选为驸马。这种人通常便娶了公主也有许多的局限,如住在驸马府内,公主若不召见,不得入内堂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