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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飞跑到车间抱了条方凳,凳面上放着一只装麦乳精用的大口玻璃瓶,又用壶里的开水沏了一杯酽茶。待他坐稳了,几个人又天南海北侃起来,聊了会儿话题不自觉就转向农具厂的历史。余师傅说:“咱这厂虽说规模不大,解放前就有了。”陶洪亮说:“我曾听爸讲过,好像是从资本家手来接过来的吧?”余师傅说:“那也叫资本家?听师傅讲,公私合营的时候,他的全部家当也就两间平房,几台机器。.”池小飞说:“那个资本家姓屈吧?我对他有些印象,好象文革快结束时死了。”余师傅回道:“是姓屈,瘦瘦高高一个老头,文革时可没少受苦,我至今还记得拉他游街的场面。.”陶洪亮说:“资本家要当就当大的,解放后待遇高不说,还能入政协。像这种小鱼小虾福没享上,最后还落个扫地出门。”余师傅说:“是这个理儿。那姓屈的早先不过是个出力打铁的。”陶洪亮说:“世言三般苦——打铁、撑船、磨豆腐。细瘦一个老头,年轻时吃得消?”余师傅回道:“那是他落了魄才瘦下去,听说年轻时也挺浑实。.出师后自家开了个铁匠铺子,打些镰刀、锄头、犁头什么的,因为活做得细价钱也公道,生意自然比别处的好。后来赚了些钱就雇几个伙计,又添了两台汽锤,一台摇臂钻。没想解放时给划成资本家,落得一辈子抬不起头。”冬妹插话道:“按政策,不应该划资本家的。.”池小飞说:“谁让咱香山小呢?若放上海他算个球!最多划个小业主罢了。”陶洪亮听了,对池小飞说道:“老兄,嘴上多道把门的!”池小飞这才想起冬妹不是车间的女工,可以吐沫星子乱飞,自嘲地打了一下嘴说:“嘿嘿,忘了,不是以前上班那阵子了。”
陶洪亮看看表,见时间到了就过去抄了一遍数据。.回来喝了几口茶说:“真怀念刚上班那些日子啊。”池小飞说:“我也是,那时候唱《咱们工人有力量》真是满怀豪情,如今再唱怎么就变了味?总觉得没了底气似的。”这话戳到了大家的伤心处,突然都没了情绪,只默默地喝着茶。好一阵儿余师傅叹口气说:“我真不明白,好好一个厂子,怎说垮就垮了?”陶洪亮说:“几十年了,对这个厂也真有了感情。.记得小时候放学后不回家,和同学爬车间梁上掏鸟窝。”池小飞问道:“还记得朱明礼吧?就是外号屁篓的那个。”陶洪亮回道:“记得,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小时候常在一块玩。”冬妹说:“这外号也太难听了。.”池小飞笑道:“这外号还有来历呢。”余师傅说:“你就胡掰吧。”陶洪亮说:”师兄讲的实话,是有那么回事儿。”池小飞说:“这事儿我亲身经历过的。那时候厂区南边还没有盖车间,球场旁边是一片苗圃。有天晚上玩捉贼,我们就躲在树棵子里,那边的人找着找着就到了这边,虽说离得近他们也没发现我们,哪知朱明礼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放了个响屁,一下将我们暴露了,被捂了一窝,打那就得个屁篓的外号。.”冬妹听了哈哈笑起来,说:“你们男孩子真淘啊。——不过,现在大了,再这么喊他该恼了吧?”谁知那几位却没笑,反而沉默下来。冬妹就问道:“怎么了?”陶洪亮说:“他……死了。.”
冬妹突然一愣,说:“这……这……怎么就死了?”陶洪亮说:“是事故。那日他正在车间干活,上面的行车走到头顶偏偏钢丝绳就脱了扣,半吨重的钢件不偏不斜砸在他头上。”池小飞接过话道:“那天我也在场,那样子真惨啊。后来救护车来了,人抬出来就放在……”池小飞四下瞧瞧,指着身边四五米远的地方说:“余师傅,好象就在那儿吧?”陶洪亮听了忙纠正道:“不对,压根就没往外抬,直接上救护车走了。.”陶洪亮原是怕吓着冬妹,才这么讲的,偏偏池小飞不理解陶洪亮的苦心,自顾自讲道:“你在场还是我在场?救护车来后,随车医生看了一眼就说不行了,人躺在那儿压根就没拉走。”
陶洪亮也不与他争辩,暗暗向余师傅做了个手势,说:“余师傅当时你也在场,你说呢?”。这手势余师傅没看到,反让冬妹瞧穿,说:“陶师傅,你也别打掩护,不就是死人吗?有什么可怕的。”陶洪亮见穿了帮,回道:“不好意思,怕吓着你。”冬妹说:“以前我也挺怕死人,妈去世时我守着妈直直望了她两天两夜,以后就再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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