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冬妹的哥哥力士找到林牧慈,说是想将溢香园装修一下,扩大经营规模,央林牧慈帮他解决几万元的资金。林牧慈与冬妹家是多年的街坊,冬妹家临街,林牧慈家的后窗对着冬妹家,再往南是冀玉家,一条小巷从东边穿过,几户都在院子东边栽了篱笆,开了院门。.几家人从爷字辈就来往不断,一家烧肉几家飘香,所以力士一提出借钱的事,林牧慈想也没想就应承下来。中间冬妹曾打来电话,态度竟有些暧昧,说是贷款的事如果不好办,就不要为难了。当时林牧慈也没多想,硬着头皮跑到橡林支行找到马行长,半天才吭吭哧哧挤出几句好话,弄得五十多岁的马行长大受感动,说:“林主任,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十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求人。——就凭这,我也不能驳了你的脸面。”
只是后来林牧慈听说力士爱赌,大把的钱都扔到赌场了,这才隐隐感到这笔贷款有些玄了。冬妹说:“我哥也找过我,我说我一个小分理处主任,哪有贷款权啊,你猜我哥怎么讲?”林牧慈便问道:“如何讲的?”冬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他让我偷支储户的存款,说用过了马上就给补上。——你说,他若将这钱赌光了,我用什么去补这个窟窿?亏他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林牧慈大惊,忙说:“竟有这事?——还是亲哥哥呢,这不是将你往火坑里推么?”冬妹沉默良久,叹口气问“这茶如何?”林牧慈说“不错,新茶快上市了吧?”冬妹说:“是呀,现时正摘呢,或许这两天明前茶就上来了。”林牧慈这才想起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不由地抬头望向窗外的西山。西山东坡下有一片墓地,早先是不收费的,如今也变成了陵园,林牧慈的爷爷奶奶,冬妹的爸妈都葬在那里。就问:“清明去西山么?”冬妹点点头说“去。”林牧慈说:“那日一同去吧。”
林牧慈瞅一眼对面的冬妹,见她眼角已生出些许细纹,不觉在心里感叹起流水无情,岁月易逝。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抹不去那个扎着小辫,总爱坐在河边默默凝视着西山的冬妹。而冬妹的目光正望着窗外,清澈的眼睛中流露出孩子般幸福的微笑。林牧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对老年夫妇相互搀扶着缓缓从柳叶河的小桥上走过来,夕阳将他们长长的影子投在街石上。两位老人林牧慈也认识,打他记事老人就住在街对面的巷子里。在林牧慈的印象中,老人似乎一直没有儿女,印象最深的是他们院子里有一棵杏树,杏子熟了的时候满街弥着杏香,诱得孩子站在墙外眼巴巴地盯着枝头那些黄灿灿的杏子。.有时候夫妇俩便会将孩子们喊进小院,每人送一捧甜甜的,酸酸的,散发着清香的麦黄杏。
说话间听到咚咚的马达声从街东边驶过来,在店前砰砰几声便熄火了。冬妹说:“哥回了,你下去吧。”林牧慈下楼,见力士搬着两只塑料周转箱进来,见到林牧慈扔下周转箱说:“哟,还知道回来看看呀,我以为你把老朋友忘了。”林牧慈笑道:“怎敢忘力士哥啊。”力士说:“也是,谁不知牧慈最讲情义。今儿来了,就别慌着走,街上新开张一家野味店,咱哥儿俩喝几杯去。”林牧慈深知力士的酒德,不喝得人仰马翻决不罢休,忙说:“不行,晚上还有事。”力士哪肯罢手,说:“怕不是会情人吧?”林牧慈笑道:“力士哥还不了解我?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呀。——更何况,就这俩工资,再找个情人我喝西北风去?”力士也笑了,说:“不错,你牧慈若趟了这混水,世上就没干净人了。.”不知什么时候冬妹也下了楼,冷笑道:“牧慈哥是想着他玉姐呢。”林牧慈知晓冬妹的心思,只是不自然地笑笑,也不接话茬。力士说:“冀玉也是那通情达理的人,回去晚了不会让你跪槎板。——说定了,今日的酒我请。”边说边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送货的欠条和一叠凌乱的钞票,留下一张大票后全数交给妻子。一瞬间,女人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林牧慈知道今晚儿这酒是逃不脱了,忙说:“哪能让力士哥破费?前些时听说这家的菜做得好,就想来尝尝,今日算我请力真士哥作陪了。”走上街面时,林牧慈与力士商量:“换个地方吧?”力士不解地问:“为何又变卦了?”林牧慈笑道:“力士哥不知道?吃野味要犯法的。”力士突然明白,笑道:“我倒忘了,兄弟不杀生啊。”
两人随便在街上找个小饭店要了几样素菜,林牧慈知道力士爱吃肉,又要了一份红烧肘子,一瓶伏牛白。林牧慈不大喝白酒,只要了一瓶啤酒。力士酒一进肚话便多起来,天南海北,陈芝麻烂谷子全往外抖。讲他们摸黑儿去南地偷西红柿,夏天在有月光的晚上跑到河对岸摘西瓜,暑假里与东街的孩子打群架,讲着讲着又说起他上中学时就喜欢上冀玉,却让你小子占了先。其实,你更应该娶我妹妹,你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
力士的模样有些像豆芽菜,听了名字再望其人就莫名地感觉到滑稽。林牧慈只是喝酒,听他胡侃,几次想到来这儿的目的却欲言又止,他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到钱,总觉得让那阿堵物破坏了儿时的友谊挺不值的。
直到夜深人静力士讲得老泪枞横,林牧慈付过帐,又将他扶回去,才在老街东头寻一辆机动三轮回到家。林牧慈刚进门冀玉就闻到身上的酒味,问道:“去老街了吧?”林牧慈一愣,如实回道:“找力士要贷款,又不让走,非拽着喝几怀。——不过,你凭什么说我去了老街?”冀玉说:“你又不吸烟,身上哪儿来的烟味?还不是小酒馆里醺的,再想想你林牧慈除了老街的小酒馆还能去哪儿?”林牧慈不禁笑了,说:“你呀,做医生太屈材料,应该去干刑警。”林牧慈在这世上佩服的人极少,对冀玉却是既敬佩又有些怵,觉得自己这点小聪明在冀玉面前不堪一击。每每外面回来撒了谎,十有要被冀玉戳穿,害得他每次编谎后禁不住心惊肉跳,小便频繁。
冀玉冲一杯牛奶放在茶几上,问道:“见冬妹了吧?”林牧慈回道:“见了。”喝了一口奶突然笑道:“力士今晚儿喝多了,你猜他怎讲?”冀玉回道:“我还懒得猜呢。”林牧慈盯着冀玉的脸说:“他说……他上中学时就喜欢上你。”冀玉脸腾地红了,回道:“呸,别听他瞎掰,酒后胡言!”林牧慈说:“酒后吐真言嘛。”冀玉冷笑道:“算他有这心,我真的就会嫁他?哼!怕是后悔没娶冬妹吧?”林牧慈忙说:“得,得,给你开句玩笑,倒惹来一身腥。”又问:“过几日清明,给爷爷上坟你去么?”冀玉困了,打着哈欠说:“这几日医院里忙,请不下假,你就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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