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道似自嘲的苦笑一声,又道:“尤楚红患有哮喘江湖皆知,咳嗽几声后便罢斗了,所以我也看不出双方谁胜谁负。然后风萧萧疾言厉色的和他们吵了几句,我也只依稀听到,并不太清楚。”
徐子陵忙问道:“师道兄好好想想,风萧萧究竟说了什么?”
他知道现在都未完全打消对风萧萧的疑虑,所以表现得十分迫不及待。
宋师道手扶额角,凝神回忆道:“风萧萧的态度十分强硬,拔剑挺立,剑锋发寒,亮得夺目,仿佛大有一言不合及大打出手的样子,断断续续听到他说若想独孤阀不满门尽灭,就给我立马滚蛋什么的……”
他好似尤有余悸的道:“敢和尤楚红这么说话的人,我这辈子连想都没想过呢!只怕连我爹都不敢。他老人家见到尤楚红,都得恭恭敬敬的叫声红姊……”
跋锋寒诧异道:“独孤阀能忍下这口气?”
宋师道摊手道:“当然忍不住,风萧萧出剑撂翻了两人后,又说了几句话。这回他声音很低,我完全听不清,不过尤楚红听了后明显面色大变,竟然就这么带人走了,实在奇怪的很。”
徐子陵仿佛已魂飞天外。双拳紧握,捏得指尖发白,用旁人听不清的声音,含糊的喃喃道:“难道我真的误会他了?”
跋锋寒双目射出敬仰的光芒,道:“能做成这样的人,才不枉一生呢!”
唯寇仲皱眉道:“风叔究竟说了些什么话,能让大扫面子的独孤阀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呢?”
宋师道耸肩道:“智叔评价风萧萧,说他智武兼备,心机深不可测,绝不是那种仗着武力蛮干的愚人。只可为友,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为敌,我那猜得到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说?”
虚行之眼中闪起智慧的深邃光芒,忽然道:“风萧萧所言,应该与独孤阀当下的处境大有关系。依目前来看,缓解困境,是独孤阀最首要的目标,诸如面子等细枝末节。与此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寇仲大喜,追问道:“虚先生可有什么想法,如能猜出风叔用的办法。或许咱们也可依样画葫芦,在众敌环绕下,逃出生天呢!”
虚行之起身踱步,在几人的目光注视下,绕着桌子来回走了两圈,顿步道:“我想到两点。一是风萧萧向独孤阀透露了将要行刺王世充一事,以此换得独孤阀退走,不过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独孤阀的困局,独孤阀未必会买账。以我观之,风萧萧其人谋定而后动,应该不会用这么没把握的办法。”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相视一眼,皆缓缓点头。
宋师道却是第一次闻听此事,差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他要去刺杀王世充?”
寇仲长叹道:“不管风叔究竟安了什么心,这次对我们都算是仁至义尽了。虚先生,你继续说吧!”
虚行之点点头,胸有成竹的道:“第二点我认为最有可能,就是风萧萧为独孤阀找到了一条看似稳妥的退路,一条起码可以独立自主,不用屈居人下的退路。”
宋师道看着这留着五绺长须,颇有几分仙气、书卷味极重的智士,目中不由闪起惊异且佩服的光芒,同意道:“只听‘起码’二字,就知道这位先生乃是真正通达时势的智者。不错,因为独孤阀真到最后关头,还可以投奔李阀,但是会失去自主,寄人篱下。”
听到世家高弟的宋师道竟都如此夸赞虚行之,寇仲不禁大感得意,转念又惊叫道:“独孤阀最后会投向李阀?”
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结果,会使本就势不可挡的李阀,实力再次大增的结果,到时别说他这个还未发展起来的小势力,就连王世充、李密只怕都再难挡住李阀的兵锋,从此李阀江北一统,南下指日可待,他就更没了发展的空间。
寇仲不由想到了风萧萧之前说的一番话:“你既胸有大志,就不能争一时得失,需要尽力维持那些大阀门之间的实力平衡,让他们谁也占不得上风,彼此间耗得精疲力竭才好,总之一句话,不论情面,助弱而击强。”
寇仲亦是聪明绝顶,之前没想到独孤阀会投向李阀,是因为毕竟出身寒微,于当世豪门势力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甚了解,此时被虚行之一语惊醒,立刻想到了独孤阀若投靠李阀后,将会产生怎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脸色不由发青发白。
虚行之肯定的道:“独孤阀与李阀素有联姻,相互间关系本就十分紧密,真到守不住禁宫那时,未免家族彻底衰败,再是不甘心,也一定会选择投奔李阀的。而王世充一心只求独占洛阳城,也不敢真的将独孤阀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八成会睁一眼闭一眼,放他们离开。”
寇仲听得额上冷汗津津,忽然重锤桌面,叹道:“我终于知道风叔为什么暗助独孤阀了,亏得我还一直怀疑他别有用心。原来纯是我目光短浅,愚笨到看不透他的好心。”
徐子陵这会儿却冷静下来,问道:“虚先生能否猜到风萧萧究竟为独孤阀做了何种保证呢?”
虚行之捋了捋长须,缓缓摇头道:“我对风萧萧拥有的势力不甚了解,无法做出像样的推测,不过他既是魔门邪帝,那么大有可能代表魔门,对独孤阀做出什么许诺。在这一点上,三位爷也可以利用之。”
徐子陵皱眉道:“难道让我们谎称与魔门有关,使得别人心生顾忌么?”
虚行之好整以暇道:“徐爷根本不需有此顾虑,就算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你们与风萧萧的关系,其实就足以让人再三思虑了,只要三位爷尽量少开杀戒,引起众怒,想来定会是有惊无险,无性命之虞的。”
宋师道这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赞叹道:“虚先生所料,简直一丝不差,我此来正是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风萧萧已着我放出话去,谁要真杀了你们三位,事后他就去灭谁满门。我便是来提醒你们,就算真的遭遇上难以抵挡的围攻,也最好不要狠下杀手。”
寇仲和徐子陵相视一眼,皆默然无语,心思极其复杂。
跋锋寒却是双目蹭亮,闪起逼人的精光,手按剑柄,紧紧把握,心道:“总有一天,我当如是之!”
宋师道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得,突然一拍脑门,又道:“当我问及和氏璧的下落时,风萧萧还给我说了另一番话,我虽然想不明白,但总觉得和你们有关。他说事实一向看似很重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只看所有人是如何认定这个事实的。”
闻言,寇仲虎躯一颤,长身而起,横刀大笑道:“好好好,既然无论如何所有人都认为和氏璧是在我们的手上,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徐子陵见寇仲突然豪气大涨,不免诧异。
寇仲深深凝视向他,淡淡的道:“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举步维艰么?其实道理真的很简单,只因为我们是弱者,我们好欺负而已。”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句话没对徐子陵说,那就是“你一直觉得淡泊高尚的佛门高僧们,其实和世俗中人的想法、做法……根本也没什么两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