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应声道:“天子君临天下,纵横八荒,上下千载,容得下百姓万民、四世三公,又怎会多我父子兄弟三人。”
杨修目光闪动。“裴君师从何人,受何业?”
裴俊说道:“少从家学,未有名师,不过粗通经传而已。机缘凑巧,走过几步路,见过几个人,道听途说了一些,还望侍中莫笑。”
杨修正待追问,裴茂沉下脸,喝道:“竖子,杨侍中家学渊源,聪明绝伦,又岂是你能卖弄的。天子面前,当慎言慎行,再敢放肆,就滚回家去,休要给我惹祸。”
裴俊不敢说话,躬身请罪。
裴茂又对杨修笑道:“让侍中见笑了。天子召见,不敢停留,稍后再让犬子去请教。”
杨修神情尴尬,讪讪不语。
裴茂看似教训儿子,实际上却是在打他的脸。
刚刚被父亲杨彪训了一回,现在又被裴茂讽刺,杨修的心情糟糕得很,和虎贲闲谈的心情也没有了。他沿着城墙,向前走了几步,负手独立,看着远处的苍莽远山,莫名的伤感起来。
父亲为何生气?他大致猜得出。
一番运筹,结果全落了空。不仅太尉掌兵变得越多遥远,还与天子有了隔阂。
陪着天子赴汤蹈火的老臣被冷落,河东新贵却大批涌入朝堂。
只见新人笑,不见老人愁。
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德祖?”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杨修转头一看,随即笑了。转过身,轻甩袍袖,拱手施礼。
“见过令史。”
蔡琰抱着一卷简策,打量着一本正经地杨修,忍不住笑道:“不愧是世家子弟,知书识礼。只是转换得未免快了些。刚刚还忧国忧民,转眼就变了脸,身心皆悦。”
杨修忍不住咂嘴。“令史,你这可是欲加之罪。我何尝……”
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神情变得极为精彩。
似乎否认哪一项都不对。
见杨修语塞,蔡琰忍俊不禁。“你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处处想与人不同,到头来,却是自缚手脚。”
“嘿嘿。”杨修笑了两声,掩饰过去。
在别人面前,他大可以舌锋如剑,辩才无碍。在蔡琰面前,他却没什么胜算可言,不如坦然认输。
“令史最近心情不错,可有好诗?”
“诗倒是有几句,好不好,却因人而异。”
“洗耳恭听。”
蔡琰清咳了一声,缓缓吟道:“国破山河在,古桃待春归。能经风霜苦,可饮清浊水。累累复累累,不似寻常味。”
念完,她看着杨修,似有期待。
杨修品味了片刻,眉头稍皱。“这几句都是你作的?”
“有何不妥?”
“第一句……”杨修有些迟疑。“似与后五句略有不同。”
蔡琰眼睛亮了起来。“有何不同?”
“第一句眼界甚大,后五句却支撑不住,格局小了。”
蔡琰沉吟片刻,微微颌首,随即又道:“那以第一句为题,你作一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