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庵？</p>
燕宁听见南乔如此说，心中一凛，抬眼看看她，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来。</p>
南乔笑了笑，心中有一些失落。</p>
她挑开车帘，瞧见外面已经走到了东城和北城的岔路口，轻轻敲了车厢壁示意车夫停车，然后回头轻握了一下燕宁的双手，含笑道：“明儿只怕有的要忙……我就不邀请你去我那里坐坐了。”</p>
燕宁嘴唇又嚅动了一下，看了南乔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是点头发出一个鼻音，下了车。</p>
南乔坐在车里，看着燕宁站在街边茫然了一下，然后登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缓缓行驶，一路往北走了。</p>
南乔放下车帘，长长出了一口气。</p>
她不想叹息，所以总是深呼吸。这几日，她一直都在深呼吸……</p>
二条胡同依然是那个长长的不算宽阔的胡同。对着胡同开正门的，也仅仅是三五家的样子，门口俱是栽了几颗老槐树，五月里会满城飘香……但此时，经过了整整一日阳光的炙烤，老槐树的叶子无不蔫蔫地耷拉着，一动不动。</p>
因为没有风。</p>
“小姐，前面好像是大姑奶奶家的小姐……”含珠回禀道：“但又不往前行，真是奇怪。”</p>
南乔探身看了一眼，深呼吸道：“我下车走走吧，这也没有几步了。”</p>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胡同口不远。</p>
若樱有些神思不属地绞着手帕，一个中年妇人仿佛正在不停地催促着，时不时拉扯一下她。一个不大的丫鬟焦急地护着她。而另外两个婆子有些奇怪地各自站在一边，仿佛是堵在那里的样子。</p>
好在这个时候胡同里来往的人很少，但也有人从自家后门中出来，探头探脑的。</p>
“若樱？你怎么在这里？”南乔上前，淡淡问了一句，又冷冷地看向之前拉扯若樱的妇人，不悦地道：“你又是谁？”</p>
“奴婢给格格请安……奴婢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奉夫人之命护送小姐来见您，并且留下伺候小姐。夫人说——”</p>
“既然只是个奴仆，你哪有那么大的拉扯你家小姐，对主子不敬！”南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好大的戾气，寒着脸打断那妇人的话，怒道：“含珠，赏她三十个手板，让她长点儿记性！”</p>
仿佛这样，狠狠打了这不开眼的婆子一顿，才能让她心中好过些似的！</p>
“格格饶命！”</p>
那妇人一听南乔说打就打，全不是传说中的和善模样，忙跪下求饶，却被月桂一把按住动弹不得。那妇人又忙向若樱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心急怕完不成夫人的交待，才有些莽撞，并非故意冒犯小姐您！”</p>
若樱咬了咬唇，低头没有看她。</p>
倒是那个小丫鬟一副十分愤怒的样子。</p>
“堵上嘴，加二十手板！”</p>
南乔淡淡吩咐完，示意若樱跟她往前走，边走边道：“若樱，怎么回事？我上次不是说了，三个月后你们姐妹一起过来吗？怎么今儿你一个人提前来了？”</p>
“额娘说，您最近忙，让我跟着您端茶倒水，涨涨见识。”若樱涨红了脸，顿了一顿，又低声道：“其实是听说十八爷住过来了，三姑姨您最近又与各家贵女公子们频频会面，想让我跟在您身边露脸。”</p>
又有些嘲讽地道：“最好能够攀上些子权贵，提前迷倒几个贵公子什么的。”</p>
南乔听的心中一叹。</p>
若樱又道：“三姑姨，我不能明里忤逆额娘……但您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不给您添乱的。”</p>
“既然你有了主意，为何在这里停下了？”南乔问道。</p>
“我不想要那个李嬷嬷在身边盯着。”若樱飞快地抬眼看了南乔一下。</p>
南乔抿了抿嘴，回头扬手暂时止了含珠打手板的行动，冷声道：“既然你家小姐已经送到了，你们就回去吧。含珠月桂，你送她们。另外替我告诉大姐姐，说我们府现在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不敢让目无尊卑的人进门耍威风。若樱既然住进了我们家，自然有人伺候着。再者，你刚刚的手板应该没有打完吧，记得提醒我大姐姐一声。”</p>
那婆子闻言挣扎着想要说着什么，无奈挣扎不脱，嘴巴又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几声。</p>
南乔根本没有理会她，领着若樱回了府。</p>
跟陈氏说了南锦的意思，陈氏也没有说什么，打发人收拾了微园，有给若樱拨了两个粗使丫鬟，这就安排她住下了。</p>
然后剩下母女两人时，陈氏才心疼地搂着南乔，指肚微微用力按揉着南乔的太阳穴，叹息道：“乔乔，你忙过了京城这一场，就出京四处走走看看吧。额娘知道，我家乔乔与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p>
“额娘……”</p>
南乔轻声地问道：“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p>
陈氏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摇头，说道：“别人说什么，额娘不会在意的。说起来，我和你阿玛两个人，都是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人……能有南英和你，特别是我们的乔乔，一直都让你阿玛和我骄傲非常……”</p>
南乔觉得自己眼前突然有些看不清楚，但陈氏脸上骄傲的笑容却是在心中一点一点地放大，刻在了心上，有一些疼，有一点儿酸。</p>
陈氏抬头看着窗外，手下不紧不慢地用力，仿佛是呓语一般，清清淡淡地说道：“李言是个好孩子，我和你阿玛都知道。你相中了他，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乔乔啊……”</p>
陈氏轻轻一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叮嘱道：“乔乔啊，无论你们想要怎样地放肆，你千万要记住，要有一个度，懂么？”</p>
“额娘，对不起……”南乔转过身，伏在陈氏怀里，失声痛哭。</p>
那茶楼中谈着的陈年旧事，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当初有谁会注意会知道呢？不是他们夫妻，不是南英……李言当年那两个下人又都死了……剩下的，不是李言就是南乔了。</p>
而李言……这么多年他们都看到了，李言他有多在意南乔……若不是有南乔答应，李言他怎么会将这些信息放出去？所以，就算不是南乔，她也是知道支持的……</p>
陈氏轻轻拍着南乔的后背，轻声道：“额娘和你阿玛都是没本事的人，帮不了你们什么，但也不会在你们后面拖着……乔乔，你阿玛也是这个意思，恩，你懂吗？”</p>
南乔含泪点了点头。</p>
她之前跟燕宁说起尼姑庵，也不过是赌气说说罢了。这个年代，婚前失贞的女子，就算是皇家公主，只要被传扬开来，除了去菩萨面前苦修请求救赎外，没有别的路……</p>
……</p>
微园。</p>
那小丫鬟杏儿给若樱打了水，服侍她净脸，低声道：“小姐，刚刚那个管事娘子说，让小姐您今天委屈一下，明儿请了裁缝给您量身子呢。奴婢刚刚也瞧过了，衣柜中说是当年和善格格穿剩得旧衣服，但真的都很好啊！”</p>
杏儿眼中闪着些兴奋，说道：“不是奴婢说嘴，那些衣服真的比您在家的那些衣服都好！衣料好，做工也好！”</p>
“行了！”若樱打断她的话，警告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再碎嘴，我求了三姑姨也将你送回去！”</p>
杏儿闻言脖子一缩，可怜兮兮地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p>
然后，她又瞧着自家小姐，有些后怕地道：“都说和善格格人最好了……可刚刚真的好吓人啊！那两位姐姐也好厉害，妈妈一下子就被制住了，动也动不了一下！”</p>
“怎么，你害怕格格也会打你？”若樱瞪了她一眼。</p>
“不会！怎么会！”杏儿急急地道：“格格才不会罚奴婢呢！奴婢刚刚打听了，格格从不随便罚人的！罚人也不会打板子什么的，而是关小黑屋，听说很可怕！”</p>
杏儿嘀嘀咕咕地，将她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向她主子，炫耀一般地说着，不过是府上作息时间，下人们的福利惩罚之类的。</p>
若樱安静地听她念叨完，起身走到衣柜里，看这满柜子的明显还是新衣的衣服愣了一下，然后挑了一件桃花红的换上，叫了杏儿，道：“我们去给叔祖母请安吧。”</p>
若樱到来的时候，陈氏和南乔都已经收拾了情绪，正在轻声说着话儿。</p>
瞧见若樱穿了南乔的旧衣服来，陈氏含笑免了若樱的礼，向南乔嗔道：“瞧瞧……当年额娘给你做了那么多的漂亮衣裳，你总是嫌弃红的绿的扎眼……瞧瞧，瞧瞧，这搁了几年，还是这么漂亮嘛！”</p>
“额娘您冤枉人……”南乔冲若樱点头，转身跟陈氏撒娇道：“明明就是额娘您做的新衣裳太多了我穿换不来，然后一转眼我又长个儿不合适了……哪里是人家不喜欢嘛。”</p>
若樱上前一步，行礼插话道：“若樱正想跟叔祖母和姑姨说呢，若樱有这些新衣服已经足够穿了，不必再麻烦请人做新衣服的。若樱听额娘说，姑姨最不喜欢别人浪费的，是不是呢？”</p>
说到此处像是露了怯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