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藕花域之外。
一位身着白色纸衣的老和尚,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老和尚手中拖着一只法钵,走路摇摇晃晃,如同一只失魂落魄的丧家之犬。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老和尚,身上一穷二白,没有一丝钱财不说,整日四处游荡,也没有一个寺院的归宿。
随便找了一处落魄的荒废古庙,就在此安家,因为常年穿着一件白色纸衣,这里的人也便唤他为白纸和尚。
白纸和尚在这个地方已经居住了好些年,北燕虽然不盛行佛法,但民风向来不错,对待这个外来之人,并没有驱赶之意,反倒是在平日里照顾极多,时常会给这个一身白纸的和尚施舍一些斋饭。
只是白纸和尚偶尔神志不清,习惯性地跑到大街之上,对着往来的人大吼大叫,拉住一个人就说是要给人看手相。
手相一事明明就是道家的擅长,一个和尚在此地扬言看手相,不就是惹人生厌,当人是傻子吗。
每每和尚撒完疯,却又都会将先前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有人问起他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再联想到,白纸和尚就连平时化缘都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城里的人,大多觉得这个和尚兴许是犯了失心疯了。
一定是早年之时,经历了什么重大的磨难,以至于到了晚年都还没有缓过来。
若说这和尚,虽然头发花白,披头散发,可是看着却一点也不像是老人,毕竟满是污垢的脸上,却有一张光滑的面颊,眉眼之间虽说伴着浓浓的阴郁,略显老态,可是干净的眼眸,全然不似一个老人应该具备的。
若不是白纸和尚走起路来,驼背着个腰,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此人竟然只是一个老头子,只当是早生华发的失意青年罢了。
白纸和尚一只都只穿着那件白纸袈裟,有人曾打趣地问他,“和尚,这么一件袈裟不冷吗?咱么北燕的冬天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住的,要不要换一件暖和一下啊?”
每每如此,白纸和尚都会表情木讷地抬头,望着先前说话的人,迟疑似地过了许久,语速缓慢说道:“嗯?不用了不用了,这袈裟够了够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而且看他也不是这状态一天两天了,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再提议,为他重新置换一件稍稍暖和一点的袈裟了。
只是这袈裟,惨白得就像是洒在地上的月光,看得人心底发怵,像这种还无生气可言的衣服,一般人只会在出殡的葬礼之上才会穿在身上。
那是多么晦气的兆头啊!
说来也奇怪,仅仅靠白纸袈裟的材质实在过于普通,又能够经得起多少风吹雨打,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件袈裟,和尚穿了这么多年,从来不见丝毫损坏。
虽然已经至初冬,可今年的北燕却极为反常,就连大唐许多地方都已经开始下起了微微细雪,本该是白雪覆盖山头,待来年晚春才会化的北燕,却仍旧没有看到大雪的影子。
偶尔升起一片薄薄的乌云,落下的也只有冷飕飕的冻雨。
就如同今日这般,天空毫无半点预兆,下起了蒙蒙细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如同少女的啜泣,冰冷的坠落大地,一扫空蒙蒙的尘埃,一切都在无声之中被涤荡一空。
白纸和尚身上的袈裟,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被浸湿,出现点点滴滴的深色斑点,一间房门口一位女施主见他在雨水之中形单影只,又没有可以遮挡身上雨水的物件,从门房中取出一把雨伞,递到白纸和尚的手中。
她一只手遮挡着头上的雨水,一边快速说道:“和尚,你快点回去吧,马上雨越来越大了,你再在这里,只会着凉,今天也不要化缘了,等雨停了再来吧。”
白纸和尚,抬眸望着女施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谢过女施主!”
说完,接过雨伞,弓着身子,一步步蹒跚向着那间废弃的破庙而去。
回到庙宇的和尚,将雨伞放置在一旁,坐在一处通风的口子上,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不动声色。
过了许久,他拿出取出那只法钵,低头凝视道:“已经有两人死了吗?真是遗憾。”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白纸和尚却仿佛早有预料,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道:“坐?”
老者也是一个和尚,只是年纪看上去比白纸和尚更加年迈,更加沧桑,他就是从枯叶寺一路赶来的方丈,明喻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