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顾答非所问,“当年外出进京赶考,在路上就得知教我的老先生寿终正寝了,难过了好一阵子。以至于就算是考取功名回来之后都不敢靠近书院半步,就怕触景生情惹得愁思翻涌!”
“后来在外当官,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碰到各种光怪陆离的事,见识的多了才知道世上竟然真有仙!慢慢地抽丝剥茧,又调查了珠宝镇历代的书院先生的案底文书,才发现,原来......”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向着章适深深地作揖,口中说道:“先生一直都是那个先生,以前是现在依旧是!学生周念顾拜见先生!”
章适看着周念顾眼神复杂,确实如周念顾所说的一样,他一直都在书院教书,每六十年一个轮回,小镇的人只知道走一个先生就会在来一个先生,但是他们不知道来来去去其实都是章适一个人。
他送走了一批批学生,可能这个学生就是曾经学生的孩子,也可能上一次教这个学生,这一次依旧如此,年年岁岁不复归期!
他说道:“起来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应该也明白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
周念顾缓缓站起身,两人继续走着。这一代的小镇先生还很年轻,跟周念顾走在一起就像两个同龄人一般。
“当年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以后可以成大器。”章适说道,当年周念顾还只有八岁,就偷偷地趴在书院的窗户边听课。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而且手上一直比划着什么,应该是在临摹那些个文字。
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眼底都是一股狠劲,完全不输给平常的凶徒。每次手上画一笔就像是刻刀一笔刻在墙上,生硬但是很有力量。
当时章适就觉得这孩子以后要么是一个枭雄,杀人不眨眼,要么就是一个为了心中大义做事不计后果的忠臣。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章适想要看到的,现在看来确实没有看错,这家伙真就活成了当年他不想看到的样子。
至于他当年为什么帮这个孩子,只是不想把这个结果推向最坏而已。只是没想到这个臣子居然成长到可以左右天下大势的地步了。
周念顾微微一笑,“先生过誉了。”
章适摇摇头呵呵一笑,“我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的。”
又偏过头来看着周念顾说道:“但是作为你的先生,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守土者以忘情积恶,当权者以承意中伤。权力在手上也别过于心狠手辣,操之过急可能会酿成大错的!”
周念顾点点头,“学生知道的,都掌握着尺寸的。”
他确实会掌握很好的尺寸,刚刚好让那些个老骨头把吃下去的吐干净,又不至于伤了元气,刚刚好让各个家族私自囤积的军队,全部充公不留一兵一卒,刚刚好把玄陵国内的莫名多出来的死士,各路江湖牙子全部拔掉,再换成皇帝的爪牙,却让幕后的各路大佬敢怒不敢言!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章适看他次次回避也就没了那个心思再说些什么了,对于玩弄大权这个学生已经走在他的前面了,“弟子不必不如师,你做的这些总有几个明白人看得到的。”
他把所有的尺度都掌握好了,但是唯独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一丝一毫都没有。
章适继续开口问道:“听说你有一妻一儿在城里?”
他眼神坚定,语出惊人,“没有谁是不能死的!”
章适眯着眼睛,心想,是狠啊!
他伸了个懒腰,大口哈气,冬天里如同吞云吐雾,“我到了,你也不用送了。”
原来是到家了,周念顾微微弯腰作揖行礼,“那弟子就送到这里了。”
章适已经进了门,正当他要直起身时,已经进屋的章适声音远远传来,“你的儿子,我可以允许他来跟我求学,护他一生平安!”
大雪纷纷的冬天里,周念顾弯腰像个雪人。